府里有医官就是方便,随传随到,韩元阳给灯草把了脉,心下有了计较,对萧言锦说,“王爷,灯草只是受了风寒,别的没什么,熬两副汤药喝就没事了。”
萧言锦见灯草一直未醒,总不放心,问,“她为何一直昏迷不醒?”
“邪寒入体,人容易昏睡,过会子会醒的。”
灯草回来了,福伯有心将功补过,表现得很积极,亲自侍侯韩元阳写方子,又打发小厮到药铺抓药,怕灯草冷,叫人往暖炉里添炭,见满仓站在院子里,又叫他,“满仓,把小厨房的火看好了,一会子要煎药。”
萧言锦被他叫得心烦,说,“你出去。”
福伯,“……”一腔殷勤被泼了冷水,他委委屈屈的应了是,躬身退了出来。
灯草觉得自己一直笼罩在那场大雨里,无边的黑暗,透进骨头缝的冷意,到处都是雨幕,她走不出来,直到熟悉的温暖覆上她的手,又覆上她的头顶,如同阳光刺破黑暗,射进来灿烂的阳光,冷意渐消,困意袭来,四周暖融融的,她舒适的团着身子,像一只慵懒的猫,蹭了蹭头顶那只大手。
她能听到所有人说话,但是睁不开眼,也触不到他们,像很多次一样,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经验却告诉她,她死不了,终究还是会活过来。
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萧言锦关切的脸,他的嗓音也是哑的,“灯草,你醒了?”
她动了动嘴唇,微弱的叫了声,“王爷。”
他握住她的手,“我在。”
灯草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我回来了。”
“是,你回来了。”
灯草眼珠子动了动,有点疑惑,“这不是我的房间。”
“是我的房间。”萧言锦问,“你感觉怎么样,要喝水么?”
灯草点点头,萧言锦便拿水给她喝了几口,福伯在门口探头,见灯草醒了,赶紧把煨好的参汤端进来,萧言锦让灯草靠在他怀里,接过参汤,拿起小勺喂她,参汤有些苦,灯草没什么胃口,不想喝,触及萧言锦关切的目光,倒底还是张了嘴,默默的喝光了。
真是个听话的好姑娘。喝完参汤,萧言锦舍不得放开她,一直搂在怀里,他们靠得很近,垂眼就能看到她皮肤下淡蓝色的细小血管,那样羸弱,让他忍不住怜惜的亲了她一下,完全是无意识的举动,亲完才回过神来,被偷香的灯草却毫无反应,安静的依偎在他怀里,余光里,福伯立在一旁,老脸通红,目光躲闪,就跟刚刚偷香的是他一样。弄得萧言锦也有点不自在起来,好像刚才那一下有点趁虚而入的嫌疑。
一小碗参汤下肚,灯草的脸色眼见着就红晕起来,福伯高兴的道,“瞧瞧,还是老山参管用,气色一下就好起来了。”
萧言锦问,“药煎好了么?”
“快好了。”
“蜜饯预了么?”
福伯,“……”又不是姑娘,吃个药还得备蜜饯……
得,在王爷心里,灯草可比姑娘要金贵,他赶紧打发小厮出去买蜜饯。
灯草喝了药,发了一身汗,好了大半,已经可以下床来走动了。
萧言锦看着缓过来的灯草,欣慰之余又有些诧异,早上瞧着那般虚弱,好像不在床上躺个十来天就好不了,可一碗参汤加一碗药下肚,她就挺过来了,这姑娘瞧着脆弱,生命却异常顽强,他现在相信她的话了,无论受多大的苦,她也死不了。
她是人如其名的灯草,瞧着枯了萎了,只要给她一点雨露又会活过来。
他喜欢她的顽强,从初识到现在,她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他问,“灯草,你昨晚去哪了?”
灯草低头喝燕窝粥,听到这句滞了一下,答了声,“没去哪。”
“为什么早上才回来?”
“我……迷路了。”
萧言锦知道灯草不会说假话,可这个理由似乎有点牵强,灯草的方向感很强,不是会轻易迷路的人。
灯草没有说谎,她醒来的时候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只知道是在一片山坡上,大雨过后,地上一片泥泞,天空倒是没先前那样黑,是一种紫蓝色,星子都露了脸,东一颗西一颗亮晶晶的钉在天幕上。
她躺在地上,久久看着星子出神,直到涣散的神志和力气一点一点回到身体里,才慢慢撑着坐起来。她不认得路,却知道辨星辰,朝着最亮的那颗星走,就能找到进城的路。
她的身体很虚弱,每走一步,五脏六腑都颠得疼,于是捡了根枯枝,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拄着枯枝,朝着启明星走,走到天边露了鱼肚白,她看到了远处的城廓,城门已经开了,早起的庄稼人赶着马车,挑着担,送菜的,卖肉的,赶着猪羊的,拎着鸡鸭的,陆陆续续往城门里走,她蓬头垢面的混在人群中间,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充满嫌弃,尽量绕着她走,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当乞丐的时候。
穿过两条长街,拐个弯就到了肃王府门口的那条巷子,看到熟悉的巷口,她长吁了一口气,就像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回到了家门口,尽管疲倦得想立刻倒下,她还是加快步伐迈进了大门……
萧言锦看了她半晌,又问,“你昨晚,遇到什么事了么?”
灯草没有失忆,昨晚的事她都记得,买完点心回去的路上,她被萧芙玉的人拦住了,他们打她,或许想打死她,又或许只是想教训她,她昏死过去后,他们把她扔到了城外,可最终,她没有死,撑着一口气回到了肃王府。
这些事,她不想告诉萧言锦,所以摇了摇头。
萧言锦了解灯草,她不喜欢撒谎,不想答的问题就保持沉默,她昨晚肯定遇到了什么事,但她不愿意说。
无论如何,她平安归来,此刻就躺在他的床上,在他的视线里,他握住她的手,温和的笑,“我不问了,你回来了就好。”
灯草说,“王爷,我回自己的房间去。”
萧言锦紧了紧她的手,“不,你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