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草到了湖边,趁着天还没黑,她练了会弹弓,她喜欢听石子破空的声音,“咻!”的一声,打在即定的目标上,让她觉得很痛快,越打越上瘾,看到什么打什么,直到天完全黑下来还意犹未尽。
停下来才觉得胳膊有点酸,她甩了甩,坐在凉亭里吃馒头,馒头冷了,还有点干,但她不在乎,风卷残云般的吃完,然后走到湖边鞠了一捧水喝了,一抹嘴,开始跑步。
沿着湖边跑了一会儿,听到有人叫她,“小灯爷。”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清柔温婉,灯草听出来是莺红,她扭头一看,月光下,莺红穿着拖地的长裙,扭着腰肢,风情万种的向她走来。
“小灯爷,”走到近处,莺红又轻唤了她一声,把拢在云袖里的手伸出来,手上拿着一双厚底皂鞋,“这是奴家给小灯爷做的鞋,小灯爷试试,若是不合脚,奴家再改改。”
灯草没想到莺红还真给她做了双鞋。她不知道要不要收,站着没动。莺红笑看着她,“小灯爷,快试试吧,奴家连夜赶的呢。”
灯草朝她鞠了一躬,“有劳莺红姑娘。”
“客气什么,”莺红把鞋放在地上,半蹲着,“快试试。”
灯草刚要脱鞋,莺红说,“这地不平坦,还是到这边来吧。”说着把鞋往边上移了一点,灯草跟过去,脱了自己的鞋,正弯腰拉鞋帮,突然被人从身后猛的一推,她情急之下,手往后一拽,把推她那人也扯进了湖里。
莺红没想到灯草在慌乱之中还能把她一起扯进湖里,但她没有慌张,她会凫水,在水里摆脱灯草不是难事,可她低估了灯草的力气,灯草缠在她身上,使劲把她往下压,让自己露出水面呼吸空气,莺红挣扎着冒头,又被她压下去,两人在水里纠缠着,莺红一时甩不掉她,不由得心急起来,因为肃王府的亲兵很快就会巡逻至此。
原以为推灯草落水,神不知鬼不觉,萧言锦不在府里,灯草又是独住,便是一晚未归,也无人知晓。明天早上府里寻人,就算找到湖中尸体,也怀疑不到她身上。灯草死了,萧言锦必会伤心,人伤心时,无以寄托,最是脆弱,这时候她趁虚而入,及时送上关心和安慰,假以时日,萧言锦会看得到她,只要有了实质关系,她不信留不下来。
可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她与灯草一起落水,纠缠不清,很快巡逻的亲兵会过来,她要怎么办?
她练舞,有一点傍身的功夫,对付普通人没问题,可灯草没有她想像中好对付,那双手箍在她脖子上跟铁钳似的,她呼吸受阻,恨不得大呼救命才好。
两人不时轮换着冒头,不管莺红如何使力,灯草就像粘在她身上的一块狗皮膏药,怎么都甩不脱,纠缠中,亲兵过来了,听到动静,喝道,“湖中何人?”
灯草没说话,双腿夹在莺红腰上,手压着她的头,把脑袋露出水面大口呼气。
莺红用力顶上来,扯着嗓子呼叫,“救命,救命啊……”
亲兵把她们拉上来,莺红披头散发,掩面哭哭啼啼,灯草同样披头散发,却是杵在一旁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福伯得了信,匆匆赶来,看到莺红和灯草这般模样,大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了?”
莺红见福伯来了,“哇”的一声哭出来,“福伯,您要给奴家做主啊,我好心给灯草做鞋,谁知道他却推奴家下湖,若不是奴家识水性,这会子只怕已经见阎王去了……”
她哭得肝肠寸断,一张粉脸梨花带雨,惹人怜惜,福伯心里的天平被哭得倾斜到一边,他质问灯草,“你为何推莺红姑娘下湖?”
灯草说,“是她推我下湖。”
她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波澜不惊,倒像是推脱之词。
福伯有心向着莺红,但灯草身后有萧言锦,他得罪不起,便要亲兵把灯草押回屋里看守,等萧言锦回来再做处置。自己则亲自送莺红回去,一路上,他又详细问了整件事的过程,莺红带着哭腔控诉灯草的恶劣行为,听得福伯对灯草越发不喜。
“莺红姑娘请放心,待王爷回来,我一定如实相告,灯草做出这样的事,王爷定不会姑息他的。”
送完莺红刚回到二门处,萧言锦回来了,他立刻上前禀报。
萧言锦听完,二话不说就往夹道走,福伯追上去,“王爷,您要唤灯草,让他来就是,何必自己亲自跑一趟……”
萧言锦跟没听到似的,一路疾走,绕到后罩房,推开灯草的房门。
灯草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裳,但头发还没干,湿漉漉的披散在肩头,衬得小脸越发白净,头发濡湿了肩上的衣衫,透出里头的肉色,锁骨也被清晰的勾勒出来,萧言锦眼睛都看直了,这样的灯草和平时不太一样,可倒底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目光落在地上,余光里,灯草穿着木屐,袍子底下露出十个莹白圆溜的脚趾,萧言锦只觉得全身的血液轰的一下冲上头顶,他今晚大概真的喝多了,头有些晕,心也跳得很快,想要说点什么却无从说起。
灯草见他进门半天不说话,问道,“王爷怎么来了?”
萧言锦定了定心神,尽量语气平静的问,“你掉湖里了?”
灯草说,“是莺红推我下湖的。”
“她为何推你?”
“不知道。”
福伯站在门口说了句,“做错了事,还告状。”
但萧言锦知道,灯草不是告状,她只是在陈述事实。他扭头看了福伯一眼,福伯心一跳,忙走远了些。
萧言锦在屋里找了条干帕子,要给灯草擦头发,灯草觉得不好,说,“王爷,我自己来吧。”
“你今晚受了惊吓,还是我来。”他把她按着坐下,拿起一绺头发细细的绞着。
屋里很安静,桌上的蜡烛无声的燃烧,烛光摇曳,他们的影子微微晃动,萧言锦的心慢慢沉淀下来,品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心安和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