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大殿一片寂静,鹤嘴铜香炉里逸出丝丝绺绺的白烟,像技艺精湛的舞娘,扭出娇娆的身姿,淡淡的龙涎香弥漫在大殿的每个角落,显示这是九五至尊的居所。
皇帝萧言镇看着底下单膝跪地,双手呈上军符金印的萧言锦,倏地一笑,起身亲手扶起他,“三弟这是怎么了,难道真听信外头那些闲言碎语?大楚是萧家的江山,我主政,你领兵,我们兄弟一起看守这片江山,岂不是好,为何要分得这样清楚?”
萧言锦微微躬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内皆为王臣,如今边疆安稳,百姓安居乐业,蒙皇兄体恤,召臣弟回京休养,这金印是时候归还皇兄了。臣弟不才,久经沙场,落下一身伤痛,只想回归属地,颐养天年。”
萧言镇哈哈笑起来,“你这把年纪就说颐养天年,皇兄我岂不是要禅位了?不过你这身子骨是该好好将养一番了。”
他看了萧言锦半晌,很是感慨,“你十三岁进军营,十四岁领兵,十五岁征战,十六岁带人击退南疆来犯,两年时间里,夺南疆七城池,将大楚边界向南扩张数百里,先皇大为赞誉,封你为忠国大将军。十九岁,苍凉山下被敌军伏击,身受重伤,命悬一线,从百姓到朝延,无一不为你担忧,幸而上苍保佑,你挺过来了,然漠北却突然进犯,你带伤上战场,与漠北纠缠三年,夺十二城池,将大楚版图向北扩张数千里,先皇加封你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至此,边疆平定,知我大楚有战神,再无人敢犯,如今总算国泰民安,朕一直忧心你的身子,是以才召你回京休养。三弟在营十二载,劳心劳力,朕每每思及,便生内疚之感,大楚的安稳是你拿命拼出来的,朕只愿余下的日子,三弟荣华富贵,高枕无忧,朕这江山,亦与三弟共享。”
萧言锦躬身,“谢皇兄隆恩。”
“至于你说想回归属地,此事朕也仔细考虑过。”萧言镇负着手踱了两步,“你那属地在西北,天气恶劣,土地贫瘠,是寒苦之地,于你的身子不利,朕的意思,还是留在上京,更利于你休养。是以在你回京前,朕命人好生将肃王府修整了一番,将西边的景湖圈进园子里,又命人移植了一些奇花异草,四季皆可观景,三弟若还有哪里不满意,尽管开口,朕命造作处跟进就是了。”
萧言锦拱手,“臣弟十分满意,让皇兄费心了,如此,臣弟便留在上京城。”
萧言镇满意的点了点头,拉着萧立锦坐下,语气更温和了些,“三弟,上回那两个艺伎可还满意?”
萧言锦尴尬的摸了下鼻尖,没有说话。
“跟皇兄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萧言镇笑道,“男人和女人,就那点事,你入营早,没人替你张罗,也就耽误了,如今回了上京,别的不说,成亲一事也该提上议程了,朕想来想去,杨阁老家的千金最是合适,长得漂亮不说,还知书达理,皇后也夸她端庄典雅,必能挑起肃王府主母的担子……”
“皇兄,臣弟想……”
皇帝打断他,“边疆安稳,天下太平,你现在还有什么顾虑?”
“臣弟想,自个挑王妃。”
萧言镇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头,“是与你过日子的人,当然得你自己喜欢才行,挑个性格品行门楣都不错的贵女,皇兄替你指婚。”
“谢皇兄厚爱。”
“如此,朕便让皇后将上京城里待在闺中的贵女画像都收集上来,交与你自己挑选。”
“让皇嫂操心了。”
萧言镇拍拍他的肩,笑道,“皇后比朕更操心三弟的亲事,早早就替你留意上京贵女,眼下只要你同意,她立马可以操办起来。”
萧言锦在心里默然叹了一口气,逼他成亲的理由,彼此都心知肚明,可他还得装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亲自将自己的软肋交给皇帝。
肃王主动交出兵权的消息一出来,朝野上下一片轰动,虽然很多人都猜到了这个结局,但真的变成现实,仍是令人震惊。
温夫人听温文渊提及此事,语气十分感慨,“肃王倒底是个识大体的人。”
温容没吭声,萧言锦这样做,他一点也不奇怪。在营十二年,萧言锦的相貌和体魄都有了些变化,但他知道,萧言锦的内心始终没有变过。
他起身行礼告退,温文渊说,“兵权一交,朝野上下都吃了颗定心丸,肃王大义,得空你请他吃个酒。”
温容笑着应是,“不用大人吩咐,儿子知道怎么做。”
他回了自己院子,却不见灯草,问小六,“灯草呢?”
小六答,“方才阿芝姑娘叫去后院了。”
温容眉头一皱,提脚就去了后院。灯草回来后,仍跟以前一样当他的近身小厮,不用干活,陪着解闷,说是解闷,其实也没做什么,温容跟她聊天,十次有九次得气得自己自动闭嘴,偶尔逗逗她,看她做斗鸡眼,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只让灯草侯在一旁,抬眼便看得到,他心里也是舒坦的,毕竟是他挖空心思从肃王府要回来的,得来不易,便觉倍加珍惜。
到了珍珠的院子,没进门就听到珍珠的笑声,“怪不得公子爷嫌我做的没意思,原来你这般才是真有趣。”
温容撩起帘子一看,珍珠一手拿馒头,一手拿只茶杯,正逗灯草玩,他立刻就炸了,怒道,“你在做什么?”
珍珠见他进来,扬着笑脸要招呼,被他一吼,笑容僵在脸上,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温容吼完珍珠又吼灯草,“你是我的奴才,不是她的奴才,谁叫你都走,缺心眼啊!”
灯草看着他,“公子爷中气这么足,不像是……”
温容一把捂着她的嘴,板着脸对珍珠说了句,“下不为例,不然轻饶不了你。”说完,手也没松,就这么推搡着灯草走了。
珍珠被他吼得整个人都是懵的,她是温容唯一的贵妾,平时也是宠着哄着,居然为了一个小厮跟她发脾气,这日子没法过了,她气得摔得一只骨瓷杯,“有本事跟小厮过去吧,别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