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制衣五厂。
白茂奇慢悠悠的走了出来与保卫科的门卫交谈了几声。
铁门缓缓打开。
“走。”
李存希和金文推着板车走了进去。
白茂奇把一张条子递给李存希：“拿着这个去厂房最后面仓库区，找库管老汪，他会带你们选衣服。”
“等你们选好衣服，他会算出总价，在纸条上写上并加签。”
“你们再拿着条子去财物那结清款项，再拿着财物给的票据去提货，懂了没？”
“懂了。”
李存希接过纸条。
这繁琐的步骤很符合国营厂的做派。
“没问题，那我就回车间了，厂里太忙了。”
“好嘞。”
李存希目送大舅哥离开，朝着金文勾了勾手。
金文赶忙凑过来：“希哥，有啥吩咐。”
“你拿出一百块钱，等会儿交给姓汪的库管，再说几句恭维的话。”
李存希轻声吩咐。
金文挠了挠头，不解道：“希哥，他一个小库管，干嘛给他送钱啊？要送，咱们送给大舅哥，或者其他厂领导也行啊。”
“有句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咱们能选什么质量衣服，选多少件衣服，最后结账贵贱，全在那个库管手中，你说他权利大不大？”
李存希笑着解释。
大舅哥一说流程，他便察觉出库管在处置积压货物上，权力过大。
倒也没什么稀奇，国营厂本就管理混乱，一些退单，挤压单，更是笔烂账，根本不值得多分配人手管理
循着白茂奇指的方向，两人来到厂房后的仓库，走进之后，库门旁隔出来一间屋子。
一个八字胡的男人走了出来。
李存希给金文打了个眼色。
金文立马脸上堆起笑容，快步迎了上去：“汪哥，可算见到您真人了，天天听人说您多厉害，多仗义，多值得交，小弟我神往已久，就是没找到机会接触。”
老汪先是有些懵逼，但听到对方那些恭维话，立马眉开眼笑道：“你算说对了，我这人就是好交朋友，兄弟贵姓，刚来厂里的？”
“小弟叫金文，来厂里弄点积压货摆摊卖。”
金文扫了一圈，发现没有其他人，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十张大团结，拍在老汪手中：“汪哥，来的匆忙，也没备礼物，这点钱，给嫂子和咱孩子买吃。”
老汪看向掌中的一叠钱，心头猛跳，嘴上却说道：“小金，你这不是胡闹吗？我怎么能收你钱呢，赶紧拿回去。”
说着装模作样的往回塞。
金文一下后退数步，故作生气道：“汪哥，弟弟一点小心意你都不收，那咱们这朋友可交不成了。”
“你看你，话说到这份上，哥哥只能勉为其难收下了，我替嫂子和你大侄子道声谢了。”
老汪喜滋滋的收起钱。
在服装厂当库管，一月就三十来块，这一百块顶他仨月工资了。
“对了，你们是来提积压货的，有条子没？”
老汪伸手索要条子。
李存希赶忙递上纸条：“我们想弄些外贸退单或者尾货，还请汪哥费心帮忙挑一下。”
“妥了，跟我来吧。”
老汪揣起条子往仓库里面走去。
李存希跟在后面，看着满仓库堆押衣服，不由的问道：“汪哥，场子挤压了这么多衣服，就不能先减产，去去库存。”
“咋个减？上面有生产任务，前些年知青回城和的确良大火，又扩员增产，整个厂子就靠上面分配的好料子，做些外国订单维持着部分利润。”
“但外贸订单，现在也被南方一些民企抢走不少了，难搞哦。”
别看老汪是个库管，对厂里一切门清儿。
李存希没有言语。
其实不止服装厂，整个京城的国营企业都面临被私营企业挤压市场的窘境。
83年政策一度左右横跳，便是为了延缓部分国营企业死亡进程。
直到84年，那位老人再次南巡，市场双轨制实行，一部分吊命的国营企业再也撑不住，第一波下岗潮如期而至。
“这边都是国外的退单，有瑕疵品，也有毁约的，你们看着挑。”
老汪指着一些堆叠的衣服说道。
“好。”
李存希开始挑选起来，主要是选含棉量高，或者纯棉的服装。
至于款式无所谓了，这些本就是外贸订单，肯定迎合国外现在流行款式。
他们只需低价拿货，在以一个老外看来物美价廉的价格卖出即可。
挑了大概半小时，选出了200件衣服，裤子裙子，上衣，属于多批货物积压的款式。
“汪哥，您算算多少钱？”
李存希轻笑道。
这些按照国外标准制造的衣服，用料扎实，放在羊城，一百件起批价也要十几块到二十几块不等。
“汪哥，我们就揣了两千五，如果多了您就拿出来，咱们哥俩以后交情还长着呢，您千万别客气。”
金文笑着提醒。
老汪似是没听见，弯腰数了数：“100件精品的确良，这种拿货8块一件，85件外贸瑕疵品，全是涤棉混纺，拿货价20,刚好2500块。”
说罢。
他掏出纸条和笔，在上面写上数字和自己名字，递给李存希：“可得用麻袋装好，扎住口袋，别让人看到里面样子。”
“晓得了，金文，你把衣服装好，我去交钱。”
李存希吩咐完，出了仓库，直奔财务室，交钱，拿票，回到仓库和金文装起衣服。
忙活了十几分钟，总算把衣服装好。
“汪哥，你啥时候有空，咱们一起吃个便饭，八大楼您随便挑。”
李存希笑道。
老汪沉吟片刻：“后天吧。”
“可以，到时候，我让金文来厂门口接您，走了。”
两人推着一车衣服，往门外走去。
待走出门外。
金文才问道：“希哥，这个老汪给咱让了多少？”
李存希伸出手，比了个三。
“三百？呵呵，这小子还挺上道，这一百没白花。”
金文满意的点头。
不过真正牛逼的还是希哥。
一百换三百，虽然不多，可也是省下了！
李存希轻声纠正：“是三千，不是三百。”
“三千！”
金文惊得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没错，咱们含棉百分之六十的成衣，他给按涤纶算钱，咱们纯棉的，他给按涤棉混纺算钱，还少算了15件衣服，给咱们至少省了3000。”
李存希再次重复。
“我的天，哥，我想给你跪下来磕两个，100块换3000？这抢银行，也没这么赚钱呀。”
金文此刻眼睛里除了崇拜，还是崇拜。
他认的哪是大哥，简直是个财神爷。
“对了，让你弄的铁丝，弄到了没？”
李存希又问。
“您放心，您交代的事，我和爸当天条一样办着呢。”
金文拍了拍胸脯，继续道：“铁丝我让朋友从他厂子弄来，咱们相连俩摊位也花钱买过来了，我爸找了几个朋友，昨夜加班给咱们摊位搭棚子，去了直接摆。”
“行，那直接去秀水街开摆。”
李存希骑上板车全速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