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府在清晨的第一缕曙光中,睁开了迷离的双眼。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与马蹄声打破了的寂静。苌缨已换上一身戎装,骑在一匹黑色马驹上,随身携带了一杆斩龙枪。她是父亲苌信的护卫军,一路跟在父亲的战车旁边。
已经踏出了江宁府的城门,她还没有看见自己哥哥的马匹,担心父亲一会又要发火,顿时心里一阵火大。
“苌中卫!”突然身后有人喊她,苌缨侧过头,只见一男子加快了速度骑马过来与她并排行走。看穿着不是军中人,那就是监军赵公公身边武德司的人了。
“苌中卫,别来无恙啊。”薛弘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对她说道。他目光始终落在苌缨的脸上,带有一丝炙热的期待。
苌缨反应很平淡,她说道,“薛大人,还是老样子啊,五年前鹤城之战一别,现在已经身居武德司副使了,前途无量啊。”
薛弘轻轻笑了一下,他太了解苌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于是自嘲道,“这些年在江宁府安稳日子过惯了,冷不丁再随军出征,还有点不适应,不过今日还能看见之前这些老伙计,实在是难掩心中之喜啊。”
苌缨对此人实在没什么好印象,也懒得搭理他,便冷冷说道,“你是赵公公的贴身护卫,怎么还能擅离职守呢?怎么薛大人,这么多年还没改得了擅离职守的毛病啊?”说罢她有些讥讽地冲他笑了笑。
薛弘并未恼怒,他知趣地调转了马头,“那...我先过去了。”便离开了苌缨的视线。
半晌过后,苌将军战车的帘子掀开了一个角,一个身材魁梧,神态自若男子低声地说,“苌缨,是那个薛弘吗?”
“是,他还好意思回到这,当年我就应该直接剁了他!”苌缨狠狠地说道。
“切莫胡说。”苌信放下了帘子。
忽然帘子里又传出苌信低沉的声音,“劲儿呢?”
苌缨有些慌乱,她急忙说道,“他...他应该是在后面。”说完父亲那边没有任何回应,苌缨不禁为自己哥哥捏了把汗。
寿州向来是大唐与大周边境的战略要地,大周对寿州也是志在必得。苌信的这支部队是前往寿州的超强援军,唐周之战在寿州已经打了一年有余,守城司兵参军事于半年前神秘失踪,朝廷紧急派遣多名军事将领前去支援,在寿州刺史唐竟饶的带领下守城军与大周的部队苦战了许久,目前城内军粮紧缺,连树皮都也吃光了,将士就杀马、罗雀掘鼠而食,即使这样,刺史唐竟饶坚决不投降。
苌信作为大唐的军事底牌,一般不轻易亮相,此次寿州已经到了绝对的生死存亡之际,因此唐王李璟命苌信前往支援,带了十万粮草赶往寿州,企图扭转战局。
已临近傍晚,苌缨才见苌劲从前面的先锋军方向往战车附近赶来,她急忙骑马加快步伐,到了他身边,有些埋怨道,“你怎么去前面了?爹今天一直在找你!”
苌劲挺直了腰杆,有些傲娇地说,“作为未来驸马爷,又是大唐男儿,我理应冲在最前。”
苌缨伸腿踹了他一脚,笑着说道,“驸马爷,你赶紧去给爹复命去吧,真是大唐显眼包。”说罢,苌劲挥起身上的长刀就要架在苌缨脖子上,却被苌缨一个俯身灵巧躲过,瞬间一杆长枪就抵到了苌劲的后背,苌缨轻轻戳了戳,说道,“腹背受敌,驸马爷的功夫还得再练练。”
苌劲又是惹来一肚子气,腿用力一夹马背,不理会她径直去了父亲的战车方向。
兄妹二人从小便是互相争强好胜的关系,只不过苌劲作为长子无论是学识谋略还是骑射弓马都比起苌缨来矮上一头。苌缨虽为女辈,却备受苌信器重,自十四岁起便一直带在身边,跟随着他南征北战。
大军已经不眠不休地前进了整整一天,天黑后也一直没有停下安营扎寨,已经接近丑时了,跟在苌将军后面的赵公公就完全吃不消了,战车颠得他都要散架了,还不见前方有停下来的意思。
“薛大人!”赵公公掀开帘子,冲着旁边的薛弘摆摆手,薛弘靠过去,关心道,“公公,有何吩咐?”
赵公公身着一身青色的官服,周身肥胖臃肿,两只眼睛更是肿得像两盏小灯泡,此刻的他急得一脑门的汗,他夹着嗓子问道,“这前面怎么回事?还不让咱们睡个觉休息休息啊?”
薛弘低声说道,“公公有所不知,苌将军素来是休止不结营的将领,是他一贯的做派。”
赵公公一听更着急了,他拿着手帕擦着脖子上的汗,生气地喊道,“杂家又不是牲畜,不能这么磋磨呀,你去,你去把何将军给我叫来!杂家得好好问问他!”
薛弘叹了口气,然后看了看前面,他断然是不能去直接找副将何将军的,明显第一天行军是苌将军给监军一个下马威,但是眼前的这位主子也不是好惹的,于是对赵公公说,“属下曾经跟随苌将军多年,根据以往经验,只有行军第一天才会如此,也是为了磨炼将士毅力,应该快了,我这就前去打探一下消息,公公稍安毋躁。”
说罢,他用脚轻轻踢了一下马腹,加速向前跑去。
在随行人员中,一眼看见了苌缨,便加速冲了过去,“苌中卫!”见苌缨放慢了速度,便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请问大军什么时辰休整?赵公公身体不适,有些撑不住了舟车劳顿了。”
苌缨扫了他一眼,平淡地说,“赵公公的身体确实虚弱,这才走了一天,就叫苦连天了,后面的十几天可怎么办。”
“赵公公平时在皇宫里,比不得这些战士,劳烦苌中卫通融一下,免得...闹得不愉快。”他语气十分诚恳,却又带着一股不可推脱的强势,苌缨转过头看着他的脸,依然如五年前一样,往日的怨恨又一次涌上心头,但是她忍下了,不再看他,冷冷道,“回去告诉赵公公,将军有令,寿州前线告急,今夜就不安营扎寨了,就善水草舍止,人人自便吧,夜间不派设巡更士兵,你要保护好赵公公安危啊。”
薛弘喟然长叹,“果然多年未见,老将军还是硬派作风,好,我这就去知会赵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