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的眼神是如此的陌生,和那个总是和她拌嘴吵架的高靖舒判若两人。
云钰从未见过这样的高靖舒,他扔掉了手里的雪主剑,空手走向冰晶上的少年。
像个渴望的孩子,朝他伸出双手。
但对手冷漠如霜的站在那里,一身白袍沐浴着夕阳绚烂的光辉,却透出让人窒息的阴郁。
云钰冲上前去,第一次将湘灵所教的三问凝聚在一剑飞速击出。
无数剑气纵横而落的一刹那,她终于回到了高靖舒的身边强行拉着他避开了对方手里的光剑。
那一定不是大狐狸记忆里的人,如果继续这么束手就擒,他真的会被杀的!
但这一次她还是被高靖舒恶狠狠的甩开,甚至毫不留情的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让你滚听不懂吗?”
下一秒,云钰高抬起手一个巴掌就甩了上去。
她的声音有些微的发抖,宛如被一刀扎在了心口上,大声骂道:“我现在滚了没人给你收尸!你看清楚一点,他根本就不是人!”
这一耳光打得他耳膜都在嗡嗡作响,还是在她继续怒骂之前重新聚起风又将她推了出去。
云钰气急败坏的一跺脚,不等再上前,只见她刚才站立的地方空气“哗啦”一声爆裂炸开。
一只硕大的吊睛白虎呼啸而出,单是它掠出带起的一阵风就将高靖舒卷起直接扔出了几十米,重重的砸在冰晶上,后背血流如注。
她所有的愤怒都在这一刹那消失了,握剑的手颤抖了一下。
白虎……这就是传说中的白虎?
它有近十米高,额头点着一抹血色斑纹,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就压迫的她呼吸困难。
白衣少年轻轻点足站在了白虎的后背上,那样的居高临下,宛如死神。
高靖舒无奈的咽回一口血沫,目光终于从那个白衣少年的身上担心的转回了云钰:“真是蠢死了,骂都骂不走,非要留下来陪葬吗?”
隔着很远的距离,她竟然清楚的听到了这句话。
一时间有些恍惚,根本没注意到那只白虎已经无声无息的朝自己走来。
“阿钰!”
高靖舒惊呼一声,想扶着冰晶站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用光影幻化的丝线牢牢的绑住无法动弹,只能焦急的大呼,“阿钰!别发呆了快跑!你打不过他的,快跑!”
她不是不想跑,而是根本动不了。
直到白虎低头嗅了嗅她,她依然只能一动不动的站着束手就擒。
白衣少年一跃而下,抬手点在她的额头,似乎是在确认她的身份,然后转身对自己的白虎低语:“是她,带回去。”
白虎的尾巴轻轻一勾,云钰就被它卷起来轻轻放到了后背上。
“阿钰!”
高靖舒挣脱那些禁锢着手足的光线,直到温热的血染红了身下的白雪,他才终于感觉手腕处出现了一丝松动,立刻一鼓作气震断全部的光线,直接抽出刚才被他刻意插在地上的雪主剑抢身飞出!
白衣少年微微一怔,在他反应过来之时高靖舒已经出现在白虎背上,将动弹不得的女子抱入了怀里。
这一瞬间,这具没有灵魂的躯体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深刻的羁绊。
他竟然没有动,就那么看着敌人在眼皮子底下,当着他和白虎的面夺走了那个女子。
但这一下也消耗了高靖舒全部的力量,两人狼狈地跌落在地上。
他本能的将云钰护在身后,严厉的看着几米外的白衣少年。
他知道那不是白涉水,即使有着一模一样的容颜,即使出剑的每一招都如出一辙,但他知道这个人不是白涉水。
从第一眼他就知道,可还是想要向他伸出手,试图能得到哪怕一点的回应。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就这么死在那个人手下算了。
但他不能让阿钰被带走,一百年前他没有守护好的人,一百年后无论如何不能再放弃。
在这样恶寒的环境下,他后背伤口里的血也很快被冻成了冰。
高靖舒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扫了一眼瘫软在地上的云钰无奈的笑了笑:“让你走不走,现在走不了吧,躲远一点,那只白虎可比昭昭凶多了。”
白衣少年终于回过神来,在最后一抹夕阳没入地平线后,他手里的光反倒更显锋芒毕露起来。
云钰紧张的看着他,好强的灵力……这哪里是凝光之术,这根本就是将自身灵力逼出,形成了光剑的形态吧?
他冲出去的一刹那,白衣少年也有了新的动作,似是踩着风直接掠到了半空中,眼眸冷如星辰凌空俯视着他。
他的衣袂翻涌如云,宽大的广袖挥击出无数光影,又在他的身前迅速凝聚成一点。
高靖舒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熟悉的动作——初次见面的那年,十三岁的白涉水除去剑术惊人,还有着一身精妙绝伦的法术。
在天枢阁的训练场上,白涉水能用指尖凝聚的光箭,精准的击中五百米外的靶心,而他连靶子在哪里都看不见。
明明是连三星司的大祭司都赞不绝口的法术天赋,却只能一辈子隐于天枢阁,做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暗杀者。
一百年前,第一次接触法术的孩子像一个霜打的茄子,僵硬的抬手却怎么也画不好那些最基础的咒印。
白涉水就托着下巴坐在他对面,摇头晃脑的对他说起了大道理:“靖舒,一点法术不会可不行,剑术再高,无非以一敌百,可若是能修得法术大成,那可是以一敌万呢!”
“好无聊。”他毫不掩饰对这门学术的厌烦,没等找理由旷课,一只白色小纸人扭着腰朝他飘来。
本能让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有鬼啊!”
然后他就被定在原地,保持着一个滑稽的姿势动弹不得。
耳边传来白涉水的捧腹大笑,还颇为夸张的绕到他面前故意扶着桌子装出一副直不起腰的样子,狡黠的眨着眼睛:“这是灵媒纸人,你只要提前将所需要的咒印用灵力画在上面,需要的时候放出去就好了,虽然威力会大打折扣,但是对你这样的初学者还是非常好用的,靖舒,我们就从灵媒纸人术开始练习吧!”
“我从来没赢过他呢。”
高靖舒自言自语的嘀咕,每往前走一步,周周的光晕就更加明亮一分。
伴随着冰晶崩碎发出的恐怖声响,整个雪地都发出了轰鸣声。
“但我可不想输给你——披着他的皮,让人生气。”
长剑和光箭在空中剧烈的碰撞,海潮般的力量在让周围的冰晶全部崩碎成灰。
绵延的巨响在空中轰鸣,连那只白虎都被影响往后大退了几步。
这一击过后,光箭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白衣少年也被他手里的剑从肩至腹砍出一道可怖的伤口。
如他预料的那样没有血涌出。
大神官只是抬手一按,白色的光就从身体里溢出,如水雾一般遮掩了剑痕。
和那位扶桑长老相似,又不尽相同的感觉。
云钰大气也不敢出,看着血淋淋的高靖舒,听见一声近乎癫狂的大笑:“五百米外黄豆大小的靶心你都不会打偏,五米外我的心脏——为什么打不中?”
那个少年冷漠如霜,不为所动。
云钰心惊肉跳,那个伤口虽然打偏,但直接洞穿了身体,显然也是几乎致命的一击!
不行,必须赶紧撤退。
风重新转为严寒之时,白衣大神官凝眸望了一眼天空。
原本凝聚在云层里的力量开始涣散,摧云列阵出现了破损。
“大狐狸。”趁他分心之际,云钰已经悄悄绕到了他身边,低声催促,“快走!”
他不想走,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心如刀绞的靠在云钰背上,渐渐昏死过去。
白衣少年没有追,那只白虎也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御剑离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