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起往城外走,云钰带着那块木牌,果然如高靖舒说的那样,只要轻握在手里就会有一抹奇妙的灵光给她指明方向。
身后不远处就是热闹的望舒城,走出不过多远忽然就变成了一片荒郊野岭,简陋的坟包和废旧的房子比邻而居,地上还有不知什么生物留下的骨骼残片,一片凄凉。
云钰左看右看,不由怀疑:“该不会是走错了吧,这地方看着就很古怪。”
“没什么古怪的。”苍溟倚在她的身上,平淡地道,“一百年前星渊浮出海面之后,下层的土地就开始频繁爆发瘟疫,不仅魔物肆虐,连动物也变得极为残暴,你别看望舒城里面还很正常,往外不过十里就全是荒地了。”
云钰叹了口气,忽然听见高靖舒的声音不知从哪里飘来:“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吵着要去城里吃饭洗澡睡觉吗?”
“大狐狸!”云钰一喜,转身却看不到人,“大狐狸,你躲在哪里呢?”
“靖舒!”苍溟也听出了他的声音,情绪一激动,又是一口血污倒逆而出。
“师姐?”高靖舒惊呼脱口,竟是从一个坟包里钻出来一把扶住苍溟,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百年未见的女子,震惊到语无伦次,“师姐?师姐真的是你?怎么会……你还活着,你居然还活着!”
苍溟气若游丝地笑了,即使时隔百年,重逢的喜悦也无法抵抗身体的重创:“我也没想到自己还活着,咳咳,咳咳……”
“伤得好重,先躲起来。”高靖舒冷静得很快,毫不犹豫地抱起苍溟往刚才那个坟包走去,还不忘回头喊了云钰,“快跟上,这下面有个小墓室,可以掩人耳目。”
云钰苦着脸,万万没想到自己先是跟着他像老鼠一样的钻地,这会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躲进了坟墓。
上面看起来是个几十年没人打理过的荒坟,下面竟然别有洞天,不仅有桌椅床榻,还沏了一壶热茶放了些小点心!
云钰暗搓搓地瞄了一眼高靖舒,难怪大狐狸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有地方去,原来是偷偷挖了别人的坟!
“师姐。”高靖舒完全没看到云钰脸上交织着的嫌弃,他小心地把苍溟放到床上,倒了一杯温茶给她润嗓,等她的气息稍微稳定一点才疑惑地问道,“师姐,这一百年你躲到哪里去了?”
“我没有躲。”苍溟叹了口气,感觉自己还活在百年前那场艰难的逃生中,“你闯入羲和城刺杀星耀皇帝失败后,第二天帝都就下令肃清天枢阁,白王妃偷偷给涉水报信让他赶紧跑,但他转身就说要去帝都救你,还让我们一人带着一个烛台往不同的方向逃跑,当时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大家都愿意相信他。”
“但是……追兵来得太快了。”苍溟目光一沉,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微颤,“他们两个说要去引开追兵,呵呵……他们说我是女孩子,这种时候不能让女孩子站在前面。”
苍溟哽咽了一下,琉璃一般的眼眸中有泪花闪烁:“他们把追兵往西边引,这样我就可以往东边逃,但是,就在我从天枢阁杀出准备横穿望舒城的时候,我听见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声音?”高靖舒心头一惊,不由想起自己逃命之时曾经听过的那个声音,苍溟点点头,小心地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递给他。
“当年的烛台……”高靖舒一眼就认了出来。
苍溟继续说道:“我穿过望舒城中央月神像的时候,烛台莫名闪烁了一下,然后我就听见了那个声音,当时我已经杀得精疲力竭,只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是烛台越来越亮了,它似乎是在指引我往月神像走。”
“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月神像左手拖着一枚如月亮一般的宝石,右手则紧握一柄长剑……”
“长剑、宝石?”云钰忍不住插嘴,“不对啊,我之前进城还特意去看过月神娘娘,她手上什么也没有啊。”
“嗯,现在是没有了。”苍溟点头,回道,“但是一百年前是有的,月神像手上那柄剑其实和雕塑是一体的,它在我靠近之后忽然裂开,露出了内部一柄红色的长剑,那个声音在我脑子里清楚的响起,让我带走那柄名为荧惑的长剑,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反正我脑门一热真的想也没想就冲上去就夺走了那柄剑,然后我继续一路往东逃,走出望舒城不过三十里就再次遭遇了追兵,我以为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了,偏偏这个时候……”
苍溟顿了顿,望向云钰:“偏偏这个时候,一个昆仑弟子御剑路过,可能是看我被追杀得命悬一线,他连到底发生了什么都没了解清楚就毫不犹豫地飞下来带走了我。”
“风晚!”云钰再次喊出这个名字,万万没想到其中还有如此扑朔迷离的过往。
苍溟双眸一沉,尽显哀伤:“嗯,风晚,他叫风晚,他本是要去另一个海国的,路过星渊对着地图上那片本该空白的海域疑惑地看了好久,那时候星渊才浮上海面,外界对我们还一无所知,自然也没有被标记过位置,他一时好奇就改变了路线转道来了星渊,然后阴差阳错地救了我。”
苍溟默默抱住了烛台,苦笑:“御剑术很快甩开追兵,他照顾了我整整一个月,但是我伤得太重了,他没有办法带我一起离开星渊,我知道帝都肯定不会放过我,就把荧惑剑、山河入梦和那盏烛台一并托付给他,那时候我已经撑不住了,我真的是把那几句话当成遗言很认真地说给他听的,结果、结果一个月前我忽然苏醒,发现自己不仅没死,烛台也还放在怀里。”
高靖舒和苍溟心照不宣地望向云钰,她连忙摆手:“风晚的事你们就别问我了,他回去三年就去世了,真的没有提过在星渊发生过什么。”
“三年……三年就去世了?”苍溟愣住了,一直忍着没哭的女子眼泪唰地往下掉,“是我害了他,那一个月我们几次遇险,是他拼尽全力地保护我才得以脱身,我知道他肯定受伤了,催他赶紧御剑离开,可他坚持想救我,明明我的伤已经回天无力了他还是不肯放弃,直到我感觉自己连一晚上都不可能再活下去了,我说……我说不想死在他面前,他才终于狠心走了。”
苍溟捂着脸痛哭不止,高靖舒轻轻拍背安抚,低道:“他只带走了荧惑剑和山河入梦,把这个烛台留给了你。”
“我不知道。”苍溟茫然地摇头,“他一走我就昏迷了,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再等我醒来……那是一个月前了,我还是在当初和他告别的地方,被烛台的火焰烧了一下,忽然就醒了。”
“是这个烛台救了你!”高靖舒不可置信的猜测,联想到云钰偷渡进入星渊的时间,心中一紧,恍然大悟,“是荧惑剑被云钰带了回来,上面封印的魂魄苏醒后让烛台也同时起了反应,是它保护了你一百年!当初的风晚应该已经察觉到烛台有特殊的力量,所以才单独把它留在了你身边,他肯定是想回昆仑山寻求帮助,结果自己重伤后又染上重病,不到三年就去世了。”
苍溟强自止住了哭泣:“他真的很善良,就算想回昆仑寻求帮助,可星渊的一切都是迷,甚至还爆发了刺杀皇帝这种逆天的大事,他当然不能让自己的师门冒险,他已经为我做得足够多了。”
云钰的心中久久难以平复,没想到那位百年前素未谋面的同门身上竟然发生过如此惊天动地之事。
苍溟捂嘴轻咳,咽回血沫:“靖舒,我是莫名其妙睡了一百年,你又是怎么回事?还有朱烨和玄钦……我听说他们被杀了。”
高靖舒紧咬着唇,面色比重伤的苍溟还要难看:“我脱险之后找了你们很多年,对不起……师姐,是我连累了你们。”
苍溟摇头,很温柔地看着惭愧不已的高靖舒,安慰:“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天枢阁可不是进去享福的地方,当年白王妃偷偷派人下来通风报信,说你刺杀皇帝失败已经被定为反贼全城缉捕,让涉水赶紧撤退千万不要和你扯上关系,他毕竟是白王嫡出的孩子,只要风头一过,以白族的势力一定能保住他,可他偏偏要去救你,说相信你绝对不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提到那个人,高靖舒剧烈的一颤。
苍溟抿了口水:“意外醒来之后我听说北方天柱坍塌,玄王因此入狱即将被处死,本想先过来望舒城打听一下情况,再去执明宫调查,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们,当时我看她站在客栈门口看着你的通缉令,总觉得这姑娘的神色似乎是认识你,所以我就以苍族的法术偷偷跟着她,趁她泡澡的时候偷走了你的木牌,结果她发现得好快,冲出来就追着我一路狂奔,还差点被城里巡逻的守卫发现。”
“偷走?”高靖舒斜了一眼云钰,她倒抽一口寒气抢话,“我立马追出去就抢回来了!”
苍溟看着冤家一样的两人,偷偷笑了:“靖舒,你到现在还被追杀呢,怎么会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
高靖舒拉着椅子坐下,气定神闲地道:“我是来救玄王的。”
“咳咳……咳咳……”苍溟被他一句话惊得呛了一口水,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起来,“救玄王?靖舒你疯了,玄王肯定是被关押在天狱大牢里,你该不会是想去劫狱吧?”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去劫狱。”高靖舒一本正经地否认,没等苍溟缓口气又说出了让她更加目瞪口呆的话,“我们准备一个月后去劫法场。”
苍溟像看着神经病一样看着高靖舒,蹙眉:“靖舒,你们两个人是来劫法场的?”
高靖舒认真点头,将自己此行的计划认真说给她听,苍溟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握着茶杯的手一直用力,最后咔嚓一下直接捏碎了杯子:“不行,你们只有两个人,处刑当日极昼广场的守卫不会低于五万的,你们想御剑冲进去救人?别太离谱了。”
高靖舒耐心地和她分析:“按照当年白王被处刑的情况来看,四王就算是被定了死罪也不会像普通犯人那样五花大绑毫无尊严,而是会用特殊的法术封住灵力,苍王的雷云追不了很远,而御剑术比朱王的鸾鸟快,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能救走他,师姐,玄王一定要救,我怀疑这次的天柱坍塌……极有可能就是他自己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