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钟离柏“享受着”这辈子都不见得有第二次的待遇。
那边的暮云已经拍了拍大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站起身在整个寝殿环视上了。
像是钟离柏这样的性格。
他身边没什么真正的亲信,一肚子多疑的他肯定会把那么危险的地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以免出什么岔子。
看那个混蛋像是疯子一样的状态,大抵是把终乐菱的坤宁宫当成他自己的寝殿了。
暮云看着是个心细的,但是前面有钟离柏那件事情膈应着他,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搞点破坏……
比如……
脸上毫无情绪地抬手,直接往下一按。
整个地面像是大波浪一样开始上下起伏,那是非常完整的一块儿地皮。
暮云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掌心朝下,逐渐收握成拳。
于是……整个地面直接就被撕裂开,巨大的裂口甚至一路蔓延到了坤宁宫外面的院子里。
准确来说,是一路来到了那棵佛语树下。
暮云紧紧皱着眉头。
雪霜及时出现在一侧,像是护法一样,将那个裂口变得更大了。
下一刻,饶是暮云,看见了那些密密麻麻在树根上吸附蠕动的共生蛭时,胃里也是一阵翻腾。
难怪坤宁宫的佛语树很多年没有再开过花。
因为感受到暮云的不适,雪霜连忙自己冻住那些共生蛭,随着强劲的剑意,直接就把那些恶心的虫子给碎掉了。
而暮云只是脸色苍白地站在树下,看着眼前的一切。
说实话,他小时候跟在终乐菱身边的记忆早就已经模糊了。
那时候他本来就很小。
自从发着高烧被帝暄救走之后,那段记忆就更记不清了。
他只知道对他很好的人是毓淑皇后,只知道那个女人总会抱着他坐在佛语树下的桌子旁。
哪怕暮云第一次见到佛语花开,还是朝雾上一世带着他去了凡间尘与乾域边界的花潜。
自那起,记忆里模糊的树影开始清晰。
他知道了,原来毓淑皇后身后的那棵树,是佛语树。
他当年不是没有好奇过,为什么终乐菱身后的那棵佛语树从来都不开花。
现在……迟了一世,他终于知道了。
因为从很早开始,终乐菱的坤宁宫,就已经不得安宁了。
那些冰块儿开始消融,短短的时间过后,已经看不见刚才令人头皮发麻的场景了。
暮云不是王储,不知道皇室纷争到底有多么可怕。
他也和朝雾不一样,不是很喜欢攻于心计。
如果是朝雾在这里,大概就会知道。
当年钟离熹和终乐菱之间,的确是有过一点波澜。
就是当年的亲王钟离杰。
钟离杰甚至还差点对未及笄的终乐菱进行侵犯。
当时还是在太子府上。
钟离杰低估了钟离熹对终乐菱的重视程度,所以在终乐菱反抗的时候,钟离杰很快就被暗中保护太子妃的侍卫抓捕。
虽然没有成功,但是依旧让钟离熹勃然大怒。
当场就剁掉了钟离杰的手。
要不是当时的圣旨来的早,钟离熹那一剑本来是要冲着钟离杰的脑袋。
老皇帝不愿意看兄弟二人互相残杀,甚至放下面子请求钟离熹放了钟离杰一条命。
于是钟离熹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钟离杰发配。
否则已经当上皇帝的钟离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弄死他。
而亲王钟离杰即便是到了边疆依旧不老实。
和东夷勾结,大肆利用心生奴祸乱朝纲,随后一举进京,成为人人赞道的新帝。
当年折磨终乐菱的,他也算是一号。
然而他收了一个义子。
一个杀伐果断的心生奴。
在钟离杰凌辱终乐菱之后,这个叫做“钟离柏”的义子就开始对当年的毓淑皇后进行了……
后来心生奴被歼灭,钟离柏却因为“钟离杰义子”的身份活了下来。
他当时日日现在想着坤宁宫的毓淑皇后。
但是没多久,甚至都没到钟离杰登基,她就死了。
死的时候,眼睛都没闭上。
那一刻,钟离柏第一次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
尤其是像现在这样,明明什么都抢着做,但依旧被人在背后说着“是心生奴,是肮脏的家伙。”
虽然到最后,说这些话的人都会被义父惩戒,但是钟离柏觉得不够。
远远不够。
他一边陷入对终乐菱彻骨的思念里,一边对权利的渴望达到了顶峰。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的“心生奴在共生蛭的加持下,可以成为杀人利器”。
所以他就想着……
他要重新振兴心生奴,然后利用他们巩固自己的地位。
而且……有了心生奴那惊艳的容貌基因,他不怕会有一个长得像终乐菱的人。
就这样,他被天道利用了这么多年。
当然,这些都是朝雾可以想出来的。
暮云并不知道当年皇室到底还有什么。
他只知道,这样的畜生,不配活着。
畜生……
想着想着,暮云忽然意识到。
自己也是一个心生奴。
那一刻,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胃再次翻腾,暮云的脸色更差了。
他甚至算得上惊恐地想着。
现在朝雾身边有了帝昭。
自己这个被明王赶下山的弟子,一个心生奴,哪里是归处。
他啊,一生坦荡,两世漂泊,最后,竟是连个归处都寻不到。
初秋
暮云站在原地,回神的时候,忽然觉得脸上有些凉。
他伸手一摸,惊奇地发现,那是雪。
初秋的雪?
原本还是小雪,但是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雪就下大了。
很快就在深红色的宫墙上堆满了一层。
暮云看着看着,忽然就想起钟离枫在给自己的那封信里写的。
“云儿,你很漂亮,像那坤宁宫墙体的初雪,真的。”
如今,他们中间隔着不同的时空,站在同样的位置赏雪。
暮云觉得心尖一热,刚才还低沉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
“是吗?我这么漂亮的吗?”
轻轻的一声呢喃,直接消散在雪里。
一阵淡淡且熟悉的花香忽然从身后袭来。
那是佛语花的味道。
但是……佛语树不是已经死了吗?
像是想到了佛渡山半山腰的槐树。
他猛地转过身,就看见帝暄的手还放在佛语树上,在满树绽放的花下,朝他一笑。
“云儿,我来接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