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
楼家的先祖曾经为奴,那个一出生就像牲口一样被养着的少年,在脱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烧掉自己刺字的面皮,
当年,老镇北候曾经被俘,他脱困之后的第一件事,是在大军之前告了天地,烧掉了额头上的烙印字,奴!
在乾朝,甚至在整个东洲,面上的刺字都是羞辱,代表你生生世世都是囚徒。
必须烧掉,否则不堪为帅,否则不能为君,
他已经做好了决定了,
也早就做好了决定了,
在那一天,在溪水村,衙役找来的时候,看着她急匆匆跑来一脸焦急的时候,他就做好的决定,
他也必须这样做!
计划在纠集旧部之后,突袭黑甲军,消除最大的威胁,然后在众位忠心耿耿的部将面前,在还能分辨些眉目的时候,表明身份,之后烫了这张脸,熨平所有的刺字,
他只有这一条路,
他知道这计划冒险,如果他还被悬赏的话,
但是没想到,
她借口去旅游,实际上为他四处奔走,已经为他解决了通缉之乱,再也没有悬赏的告示了,
现在,
他少了一份危险,
他可以更加安全的这样做,
她为他铺平了路,他就一定不会辜负她的付出,
想到她昨天在风里呼喊,为他辩白,为他呼喝,
他心里滚烫,
手里的烙铁也滚烫,他毫不犹豫的按在自己的脸上,
滋啦一声,所有人冲了上来,大呼:
“爷……”
“殿下……”
……
等夏时赶回来的时候,楼君泽正坐在树下看书,他一身淡然秋装,温文尔雅,头发半散,裹着面,裹面的草药里,还渗出些草药的汁液!
她站在他面前,喊:“老板!”
他抬头!
她问:“你的脸怎么了?”
赶得急,开了最快的飞行器,没来得及换衣服,
她一身酡颜色的衣裙,裙摆及脚踝层层叠叠,袖口七分,露出一截皓腕,领口不低,胸口一颗碎石闪闪,长长的秀发垂在肩上,落在胸前,五官绝美明艳,眼睛如小鹿般清澈,忽闪忽闪,像是一湾深潭,能吸人的深潭。
楼君泽:“烫平了字!”
夏时问:“为什么?”
楼君泽说:“为君者,不能脸上有敌人的刻字!”,他知道无药可医,他宁愿毁容,只恨自己没能早一点做,害她奔走一遭!
夏时:“……”,有些道理,竟然无法反驳,但是:“你怎么不早说?”
楼君泽:“……”,你也没早说,谁能知道,你有那么深的心意。
夏时拖了个木头凳子,坐在他旁边,看着他说道:“……我的意思是说,我有麻醉啊!”,
楼君泽:“……一点小伤罢了!”,他有分寸,不会伤到五官,只是原来的笔划连成了片。
夏时:“好歹我会些外伤的医术,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问我,我是你的技术顾问,你不是发工资了吗?”
楼君泽没说话,他看向她,
夏时:“我看看你的脸!”,伸手去揭纱布。
楼君泽转开了头:“会吓到你的!”
夏时:“……”,有点儿奇怪啊?
从没谈过恋爱的姑娘,不懂得一个人如果动了心,便绝不想让心上人看见自己不堪的一面。
即使他在许多人面前不在意,但在她面前……
夏时:“……”,真是好笑,她什么没见过她能怕?
他当时在地窝子里什么样儿他自己不知道吗?跟疯了一样让她滚,见谁打谁,就那样她都不怕,现在她能怕?他是记忆错乱忘了吗?
老板看不起谁?
怪不得洗砚都气哭了,
“洗砚呢?”
“外面跪着呢!”
确诊有病!
夏时站起来走了,
走了一会儿,又回来了,理智促使她做她该做的事,她是一个新时代的职业女性!
要是老板失心疯了,她的项目就完蛋了,她的矿矿矿矿矿!
十座矿!
绝不能赔本的矿!
夏时在大门外,挤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温柔的喊:“老板~”
“我刚刚给你拿礼物去了,这次旅游给你带了特产,青州城里最卖的最火的炒栗子,还新鲜着呢,不知道你吃过没,尝个鲜?”——咳咳,打赏男美人儿们剩的。
楼君泽抬眸,
看见她笑靥如花的过来,坐在他藤椅边的木凳上,仰着头,满眼含笑,把一个油纸包递给他,
夏时已经发现了,老板性格古怪,她想,一个人遭逢大难,心怀仇恨,日日困在自己的心房里,难免不被思绪内耗纠缠。
那些武将只会哭着喊着挥舞着拳头要报仇,没人想过,他自己的压力,
自己的舅舅被自己的爹害死了,只是为了让他弟弟继承家产,结果舅舅才死,他爹的二房娘家就来霸占家产,把整个家族都害死了,直接改朝换代,
他夹在中间,看着自己的舅舅死,看着表哥们死,看着自己的母亲死,看着救他的兄弟们死,自己好不容易活过来还毁了容,他一定,难受极了吧!
性格扭曲一些,可以理解,但不能长久,
应该带他去散散心了,
“老板,我带你去兜风好不好?”
“……?”
“我有个新的飞行器,还没开过几次呢,你帮我试试客座体验,也顺带到云彩上面看看……”
去云彩上面看看,看看这北境十二州,看看山山水水,看看云彩在身边飘过,看看这天地是怎样的广阔,
“好!”
他答应一声,
她扶他起来,
伸手操控片刻,一架飞行器便落在了院子中央,门无声自开,内置全部显现,
她扶着他坐进去,
“抬脚,对,坐好,系上安全带……”
感受着她的温柔,他笑,
夏时:“……”,你脸不扯的痛吗?伤口不需要保养吗?你不会是面部痛觉坏了吧?可千万不要啊,这种细致的手术可累人了,一站就是大半天,
“准备好了吗?”
“出发啦!”
她一脚油门拉起操纵杆,冲上了天际,
被缓解过的推背感,依然让人新奇,极速上升之中心脏失重的感觉,也是从没体验过的不一样,窗外的景色在极速的变幻,
山村,房屋,树木,都在越变越小,
慢慢的山峦也在变小,
可以看的更远,能看清层层叠嶂的山峦,能看清山外的景色、镇子,能看到更远处的县城,能看到……,
能看到她转头问他:“好看吗?”
她笑靥如花:“坐稳了啊,带你去前面看看大雁,听说大雁成双,最是忠贞不渝,在你们这里,有很好的寓意,秋日大雁南飞,咱们去做雁头……”
夏时驾驶飞行器,追上前面秋日南飞的鸟,到了他们的前面,慢慢的显出一点隐形,在飞行器的底部,映射出一只大雁,
在下面的人看来,就是一只大雁了,这是投射隐身法。
速度放慢,
现在可以打开飞行器的盖了,
呼一下,风吹在两个人的脸上,她的墨发飞扬,
“好爽!”
“嗨!”她喊!
大雁为了省力飞行,已经跟在他们的后面,自动排成了排,
楼君泽看的惊奇,夏时给他解释:“当飞在前面的大雁翅膀在空气中划过时,会在其后面形成一个低气压区,紧跟在后面的大雁就可以利用这个低气压区,减少空气的阻力……”
夏时给他科普解释,充当临时的导游,看着他眸子里亮起来,看着他状态变得轻松,
她忽然凑到他面前说:“我可以看看你的脸吗?”
她凑的那么近,两人本来就坐的近,现在温暖的气息,似乎就喷在他的脖颈,
她的眼睛里满是期盼的望着他,
“……”
夏时以为他还在扭曲,毕竟里都写,落难就要黑化,
她使劲的寻找理由说服他:
“你的哪里我是没有见过的,你全身的每一寸,就连你的心,我都是剖开看过的,噗通,噗通的……”,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的心口儿戳了戳,
他的心砰一下,
里面悄悄生根的某个东西,发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