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建窑的消息,像是风一样传遍了各处,连村里耳聋的老婆婆都知道了,
大家都齐聚到了村长家,纷纷去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因无他,盖因人家建窑是要招工的,据说一个月三百个大钱,跟在镇上做工的一个价了,关键是还离家近,听说一天只用干四个时辰。
这要是能干上一个冬天,你别说一个冬天了,就光干三个月,秋天的税银这不就有了,关键是人家还管饭。
那场秋雨里损失的粮食,不仅能补回来,而且还有富余呢,一两银子呢不是。
要是能长期做,这可是个旱涝保收的好活计,比靠天吃饭保险多了。
老村长五叔公坐在自家的门槛儿上,看着满院子乌泱泱的人,又砸吧了几下烟袋锅子,这才开口说道:
“公子仁义,说是建在西边那块儿草也不长的荒地上,至于以后烧砖的土,都用村子三里之外的山里拉,不动村里分毫……”
“……”
“唉,要我说,建到外村官道旁最好,便利,可是,唉……”
在五叔公心里以为,盖窑选在这里,总是那位……在照顾村里,想给大家有个挣钱的活计。
“叔公,说是招多少人了不?”
“叔公,真的一个月三百个大钱?还管饭?”
“……”
大家更关心的是这个,地里的粮食都泡了,就算没泡,就凭村里这几亩贫瘠的土地,许多人只怕都很难度过这个冬天。
每到冬天,哪年村里没饿死过人?
五叔公道:“对,要十五个青壮,跟着烧砖制窑,再选七八个手巧的,妇人小子都行,不拘力气大小,去捏一些精巧些的瓷器,还要开个造纸的买卖,需要一些壮硕的年轻人,以及三个木匠……”
“天啊!”
人群瞬间就沸腾了。
“这都是大买卖呀!”
“俺就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以前可是大户勒……”
“会的手艺不少呀,又能做瓷器,又能烧砖,又能造纸……”
“招这些人,咱们肯定都能有活儿干!”
“你说咱村一共十几户,这些人够不够?”
“指不定还得要些外村的呢!”
“这个冬天有救了!”
“嗯,老三家不用卖地了!”
“就是,卖给旁边的庄子,俺心里多少难受呢,那原来都是咱们村上好的水田,现在,唉……”
“锅盖家的亲事吹了好,等年景好了再说一个呗……”
众人叽叽喳喳,七嘴八舌,都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不用去镇上就能有差事干,多好的事儿勒!
五叔公道:“咱村西边那块儿草都不爱长的荒地,我做主给人家用了,再加上用咱村后面那眼泉水,共计给咱村每年五两银子。”
“……哇!”
“这个事情,老朽做主定下来,不许花用,也不许乱用,去请个童生,给村里的娃娃们认字,咱也办个族学,以后,不求考什么科举,都别给我做睁眼瞎就行啦,再学个打算盘,以后哇,只盼着娃娃们都能有差事,好效忠……好有个出路呢!”
“好!”
“好事勒!”
“多谢叔公!”
“走走走,也去谢过人家公子勒!”
“都别去随意打扰,老头子拎几只鸡过去就得啦!”
“叔公,你家一共就这两只鸡了,再送,再送就没啦,从俺家拿吧!”
“对对,从俺家拿吧!”
“都别撕吧,给我都回去!”,这本身就是为了那位才抓来养的鸡。
现在,终于有机会都送过去了。
老叔公撵走了所有的人,放下拐杖,几步过去就按住了文能上树武能打架的两只土鸡,用草绳捆住脚,拎着出门去。
走到门口儿,想起来忘了拿拐杖,于是又拐回去,拄好,再出门,就一瘸一拐了,
蹒跚着走到山坡的上的院落,半晌还是敲响了院门。
却没进屋,
只在院子里磕了几个头,
把鸡给了抱孩子的哑奴,
自己转身走了。
……
当传说中那个混蛋非常、不孝不悌、作天作地、思想跑偏、离家出走、侥幸存活的镇北候的幺子,大名鼎鼎的混世魔王,如今正在被通缉的要犯顾七爷到来的时候,
夏姑娘正在工作,
在村西边儿那块儿草都不长的下下下等地上划线。
洗砚拎着半袋子白土跟在她后面,白土,又称观音土高岭土或者白泥。
夏时找人去铲了半袋子,洗砚拎着跟在她后面,她拿一把,边走边撒,撒完了再回头拿一把,再边走边撒。
随着她不停的向前走去,再拐来拐去向前走去,她走过的地方,所有的白色线条形成了一份建筑图,简称划线地基。
跟着干活的壮劳力:“……”哇!这么直,她居然能走的这么直?
她居然能撒东西撒的这么直?
而且她就这么走?就这么撒?就地基都出来了?
就连镇上的老师傅都?都……?
村子里好久没盖过房了,就去年老叔公家盖过一套,从镇子上请的划线师傅,那是又比划尺子,又拉墨斗的。
这姑娘就这样……就,这么随便的吗?可以这么随便的吗?
搞得附近来玩的小孩子都觉得自己也行,也想来试一下了,被他爹甩了一个后脑勺子,一边儿蹲着去了。
夏时:“……”,能有多难?提前画好的规划图,跟着导航走就行了。
洗砚在后面解释:“……这是我们公子的侍琴,侍琴,琴都会弹,本事多着呢,以前家里的买卖,她一看就会,要不然公子能器重她?家里奴才都卖完了还留着我们俩,不对,是仨……”
“仨你们知道吧,还有一个带孩子的,我不算个人物,人家姑娘,那是这个,这个,照着管事嬷嬷培养的,那可比账房师爷都……”
洗砚叨叨叨叨,夏时都开始佩服他这份胡编乱造的本事,
也正是这个本事,才能让他一个人守着楼君泽的空屋子,硬说里面有人许多年,都没让人发现……,
“哎呀,就画个地基,这算个啥……?”
他正吹着牛,忽然嘎然而止。
因为远远望去,村前口儿的道路上,走来了两个人,正在朝山坡上走去。
洗砚:“差不多了,姑娘不如回家喝口水吧?”
夏时:“嗯,对!”,她下午茶的时间到了!说按时上下班,就按时上下班,吃点心的时间都必须是有的,
她画完最后一条线,对青壮们说道:“就按照这个,挖!”
至于挖多深呢?
夏时找到一根树枝,啪一下掰断:“就这么长!”
众人:“……”,哇,这么随意的吗?
……
等从山坡上回到家,一推开门,正正好看见个半大小子的少年,正朝着楼君泽扑过去:
“顾城楼,你怎么还有脸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