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瑞英被捕的消息不胫而走,在豪门圈内流传,他则和他的手下们一起被带回了安全局,关押进了单人监狱。
一整个下午,狭小监狱,他坐在阴暗的角落里不发一语,水米未进。
粗粝的手指在囚裤上划拉,心中盘算着今天发生的一切,从开始到结束,一条原本不清晰的主线,渐渐在他脑海浮现。
他终于知道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了。
他仰头盯着监门那碗大的口子,随着月光倾泻,思绪回到名流晚会的那个下午。
他低头,在床底看见的那一根黑色长发,一念之间,一切都拨动了齿轮。
他本该再往下看一眼的。
可惜了。
星空无声,蝉鸣在幽幽地生草中聒噪,发出濒死的呼唤,监狱寂寞得像一座巨大失语的洞窟,吞噬着一切过往来人。
因为身份特殊,他被关押的牢房,整条走廊只有他一人,也不许任何人探望。
监门那洞口的月光好像盛了些,他听见寂寞的走廊,传来空洞而曳长的脚步声,仿佛踩在地狱之路的幽冥之花。
一声一声带着绝响。
片刻,有动静响起。
是钥匙打开门锁的声音。
下一秒,月色骤然炙亮,从整个门框倾泻下,罩在了门口那片方寸之地,也让谢瑞瑛看清了高大男人藏在月色里的脸。
“谢之寻,”他咬牙,目光放出怨恨,“果然是你。”
从前是他有眼无珠,竟然不识得手底下这位大佛。
这位谢家私生子,在他的手底下扳倒了他,可真是了不得啊。
谢之寻走过来,在距离他三尺距离停下,单膝蹲身,凝视着蹲坐在屋角落里的谢瑞英,一字一句。
“你输了。”
他的目光如幽火,仿佛要刺破谢瑞英的皮囊,将他刺得千疮百孔。
谢瑞英冷面:“我还没死,只要我一天没死,你就一天不会赢。”
谢之寻平淡:“你今晚就要死。”顿了顿,他补充,“或许是现在。”
谢瑞英面色展露出狰狞,额角爆出蚯蚓般的青筋,“我真是小瞧你了。”
“过奖。”谢之寻对他的阴阳怪气不以为意,平静无波地丢给他一把手枪。
“你自行了断吧。”他道。
银色钢制的手枪在月光中划入幽暗的角落,打着旋,到了谢瑞英脚边,触碰到了他的拖鞋。
长久的寂寞,空气好像都被注入了一针镇静剂。
谢瑞英盯着脚边的手枪,目光闪烁几下,良久,才慢慢拾起它,拎在手中把玩。
嘴角勾起,漫不经心的玩味的笑。
“想杀我,你配吗?”
后半句出口,那手枪就调转了个方向,对准谢之寻的头颅,果决地按动了扳手。
——
手枪没有装消音器,臆想中的射击声没有传来,弹夹是空的,里面根本没有子弹。
谢瑞英愕然看向谢之寻,脸上写满了愤怒。
“你耍我?”
谢之寻略显乏味地提了提唇角,他左手搭在单膝的右腿,从腰间取出一个物什。
锋利的刃带着月光的寒,再度打着旋滚到谢瑞英的脚边。
“这个才是给你的自尽工具。”
一把寒光利刃的军用匕首,自然是开了刃的,轻易就能破开人的喉咙或者刺破人的胸膛。
谢瑞英怒气压了又压,终于在开口时,从齿缝里溢出一丝冷笑。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听你的话,乖乖就死?谢之寻,你也太拿自己当个人物了。你真以为杀了我,谢家会放过你?”
谢之寻掀了眼皮,看不见思量:“我有办法让他们查不到我头上,前提是让你死在监狱里,就在这儿。”
他膝盖上的手挑出一根指头,点了点地下,手指修长冷白,让人觉得讽刺。
谢瑞英瞪着他,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谢之寻已经死了千次。
谢之寻淡淡的,“我本该不会这么便宜的让你去死。”
谢瑞英阴冷地看着他,像条毒蛇在窥伺。
谢之寻分毫没有威胁感,就像是在面对一个多年老友般,侃侃而谈。
“我为你设计了很多种死法,有身中数枪而死,死后尸体丢进臭水沟里,让你在臭不可闻的污秽中长眠;也有割掉你的下体,让你在失血和屈辱中慢慢死去;也有活捉后的凌迟,千刀万剐片下你的肉,丢进锅里烤熟了喂狗。”
他慢慢说着,语气轻松又残忍,话尾却是一顿,就像海涛撞击了岩石,冲散了力道。
“但最后,我只打算给你一个最简单的死法,让你体面地死在自己手里。”
谢之寻抬眼看他,语调的起伏依旧没那么强,像是叙述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如同早起在早餐店买一个新鲜出炉的菜包子。
他问,“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谢瑞英依旧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死死盯着他。
谢之寻无所谓他的回复与否,自顾自往下说。
“我听说了今天发生的事,起初我以为仓库的那场爆炸是你指使的,恨不得当即将你千刀万剐,但后来却发现不是。”
他用一种很奇异的眼光看他,“你竟然制止了卢佩云,虽然最后没能成功。”
他似乎很轻很轻地叹息了一声,“谢瑞英,算你还是个男人。”
回应他的是谢瑞英的一声冷笑。
谢之寻继续自顾自说话,他很少有这么多话的时候。
“我敬你,所以留给你体面的死,你当然可以挣扎,也可以拿起这枚匕首来攻击我,但你可以试试,你打不打得过我。”
谢之寻漆黑如墨的眼珠下视,看向那枚被谢瑞英紧握在手里的军用匕首。
笑了笑,“就现在。”
谢瑞英脸上闪过狼一般的狠厉,慢慢握紧了匕首,又慢慢地扶墙站了起来,走到谢之寻面前,挑衅笑了笑。
“那让我们来一场男人之间的决斗怎么样?”
“这个提议很不错,我接受了。”
下一刻,黑影在门口的月色中穿过,两人动起了手,寂寞无声的巨大洞窟里,两道矫健的身影缠斗在一起,就像是两具年轻有力的狼在决斗出新的狼王。
短短几个瞬息,谢瑞英的胸口涌出河流般的血,他直着后背倒下去,在满嘴血沫中笑了笑:“谢之寻,于她而言,你其实和我是一样的人。”
染了血的匕首慢悠悠打着璇儿,转到门口那汪月光里。最后,谢瑞英的手倒在了距离月光咫尺的距离。
他再也够不着那片月光了。
谢瑞英被捕的消息,当晚就远隔万里传到了大洋西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