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山神发怒般的声响,伴随着地表轻微的震感也让不断逼近战线的维安队员们侧了侧目。
“那边发什么了什么?爆炸吗?”
“可那不是山谷的方向?”
谢瑞英的人也感受到了那股强烈的爆炸,他们紧张地握紧了枪托,但在生死存亡的当下,他们的心神还是紧紧维系在面前的处境上。
唯有谢瑞英眺望着爆炸发出的方向,面色一点一点地沉入了寒潭。
过了几秒钟,他才好似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给我找卢佩云,现在就去。”
那语气中包裹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仓库爆炸了,那宋离离呢?
他闭了闭眼,极力迫使自己转移注意力,不再往下深想。
面前的枪弹越来越近,更多的子弹无数次贴着他面颊和身侧飞过,那与死神惊险的一次次触碰没有让他感到半分畏惧。
他本就是一个黑暗嗜血的人,此刻内心深处的躁郁只是使得他迫切的想要杀掉一个人。
视线之内已经有了维安队员的身影,双方已经短兵相接,再往后退就是深达数百米的悬崖峭壁,落身下去便是粉身碎骨。
已经是退无可退的绝境。
手下人伤亡被捕的数不胜数,他没有数过,剩下几个忠心耿耿地护卫着他,仍然没有放弃抵抗。
没有花去半分钟时间,藏起来的卢佩云就被手下押送到他跟前。
卢佩云颤抖着腿脚求饶,看着突然变得安静得可怖的男人,嗓音里溢出带着哭腔的求饶。
“英、英少,我都是为了你啊。”
她不住地落着泪,企图靠着这副柔弱委屈的模样博得男人此刻的怜惜。
然而,她听到谢瑞英低低了笑了两声,那声音是从胸腔里发出的嗡鸣。
“你为了我?”
他问,目光变得柔和。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他边感叹着,一边遗憾地抽出手下挂在腰间的手枪,对准了卢佩云的额头。
强烈到淹没一切理智的恐惧席卷了卢佩云的大脑,她表情惊惧又空白。
随后,只听耳边响起砰地一声。
最后几名顽强抵抗的手下也被击毙,维安队员如同潮水般向山崖这边围拢过来,数百只枪口直直地对准着那个刚刚枪毙到一个女人的男人。
他有些嫌恶地淡淡揩去手指上沾染的她的血,偏头看了一眼严阵以待地维安队,笑了声,慢悠悠举起双手。
手枪从他掌心脱落,砸在地上,也小小声地砰了一声。
岑归早见谢瑞英无路可逃的时候下令让全员撤离了。老大把指挥权交给他,他可不能这么搞砸了,一帮人行动迅猛,加上后期基本没怎么参与作战,体力积蓄足够,跑起来飞快。
维安队员原本有意追赶,打算两伙人一窝端,然而他们已经是疲弊之师,揣着枪更加迈不动腿,还是领导挥了挥手便罢。
“说到底还是这伙人帮了我们,唔,虽说他们持枪械斗犯法,但是看在没有危害公众的份儿上,这次姑且饶了他们吧。”
几个领导的主要注意力全放在了被抓捕归案的谢瑞英身上,他们面上不显,心里头都明白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家伙。
弄不好还会变成烫手山芋。
但现在这桩走私案件总算是了结了。
有人叹了口气:“就是,对不住那位小姑娘啊。”
事到如今,也只能期望那边人没事了。
火舌与气浪卷过之处,遍地狼藉。
空气扭曲变换数个瞬息,才渐渐复归原本的模样。
爆炸的那一瞬,宋离离就被谢之寻压在了身下,用躯体将她保护得密不透风。他的胸口压在她耳侧,她听着他疯狂而有力搏动的心跳声,感受着热浪的席卷与吞噬,指尖被烫得微微一缩。
令人耳晕目眩的爆炸声过后,好似轰鸣了许久,听力才恢复,思绪也回笼,四野已经复归平静。
宋离离着急得要从他身下出来,刚动了下身子,就听到脑袋上方传出他的猛嗽声,他胸口极速的起伏挤压着她的空间。
她微微抬起头,在被烧得破烂的风衣里向前望去,面前的碎石地溅上几滴暗色的血,有鲜血从他冷白的下巴颏上滴落。
宋离离连忙抓住他的手臂,小心翻身将人扶起。
“谢之寻,”她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颤抖,手指落在他肩膀上,没敢往他后背看,“你怎么样?”
谢之寻不在意地抬手擦过嘴角的血痕,笑了声:“没事。”
他漆黑的眼眸此刻好像有些亮,就这么望着她,天光下,里面像撒了琉璃珠子。
“你在担心我?”
宋离离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想都这个时候了你能不能想点有用的?
虽然很无厘头,可这话恰好将她紧张的情绪冲散些许。她这会儿才鼓起勇气扳着他肩膀去看他后背。
比她先前估计得好些,虽然风衣已经残破的不像样,烧焦的大洞里露出他的内衬,好在没伤着皮肉。
应该是刚才的冲击波太大,有些伤到他的肺腑。这下换她小心护着他的身体,把人半扶着坐起身,打算歇一会儿恢复体力后再挪到阴凉的树林去。
现下两个人都没体力,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
想到这里,宋离离看向那座之前关押她的小仓库,铁皮结构的厂房已经完全被夷为了平地。
几具没来得及逃走的尸体横倒在那里,惨不忍睹。还有些运气好的逃出生天,也是各有各的狼狈,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注意到倒在距离仓库残垣不远处,叫唤得痛苦不已的中年人,他刚才跑得不算远,被炸掉了一条腿。
宋离离认出来他是那个司机,也是投掷手雷的人。
她低声笑了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宋离离偏头,从谢之寻腰侧枪械袋里取出手枪,上膛后对准那个抱着自己的一条腿痛苦哀嚎的男人。
……
生命最终的时刻,李兆兴若有所感地偏过了头,瞳孔蓦然紧缩成针眼大小。
他看见烈日下绚烂如红色玫瑰一般的女人,挑起锋利艳绝的眉眼,似非似笑的眼角勾起嘲弄。
她略显单薄的手指勾住扳机,那银色手枪的枪管直直对着他额头的方向。
触及到他视线的时候,她手中的枪管微微一抬。
瞬间,他耳中自发响起“啪”的声音,一种空寂般的恐惧侵占他的大脑,他以为那枪口的抬起是子弹发射的后坐力导致的,但大脑空白两秒后,他愕然发现自己还活着。
女人依旧维持着扣扳机握枪的动作,眉眼含笑地望着他。
手指,并没有按下去。
她刚才是在——戏耍他?
这个念头一起,他用一种更加惊恐的眼神望着她,他像是被猫抓进笼子里的老鼠,面对着随时操控他生死的猫,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甚至连挣扎都只会提供给对方以兴味。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简直就是一个恶魔!
李兆兴惊恐得几乎要失声尖叫。
然而,声音刚要破喉而出的下一秒,就见女人眼里玩儿似的笑意散了,她没意思地“啧”了声,侧过头去看身旁略显脆弱的男人。
李兆兴不断趋向绷直的心跳顿时一松,长长舒了一口气。只当她放弃了挥动收割他生命的镰刀。
几乎只有0.01秒的时间,子弹捅破空气,穿透了他的眉心。
他死死瞪大眼睛。
而她,始终没有再看向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