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已经结霜,千寒山上终日阴沉着天,时不时就会下一场雪。
外面天寒地冻,风雪交加,一弯透明半圆形罩子将一座小院整个罩在其中,隔绝了冰寒与风雪。
书房中暖暖融融的,姜希音在跟楚山孤学琴。
眼睛看不见,生活有诸多不便。姜希音觉得自己应该表现一下自己因为眼睛不便产生的困难,并给楚山孤找点麻烦。
楚山孤教姜希音第二节课,她常常找不到徽位,弹错好几个泛音。
若是连位置都找不到,就很难再往下教。
楚山孤放下手中琴,走到姜希音所在的琴案旁。
他耐心地又讲了一遍古琴十三个徽位的位置。
将无名琴身摸索了半天,姜希音咬咬嘴唇,低声道:“都怪我看不见,仙君教我一定很辛苦吧!”
楚山孤望了望姜希音双眼覆着的海棠色绸带,“无妨!即使看不见,也是可以学会的。”
轻轻抬手,一条黑色绸带出现在手中。楚山孤坐到姜希音身旁,将稠带覆到眼上,“现在我用绸带遮住了眼睛,我也看不见。”
他将手掌覆到姜希音手背上,带着她触摸琴身与琴弦。
楚山孤手掌温度要比她略高,令姜希音心头微微一动。
“即使是琴也是有生命的,你触摸它的时候,你能感受到它,它也能感受得到你。每片树叶都不一样,每张琴的每个徽位也不一样。”
他又道:“弹琴要用心,而不是用眼睛。心与琴合一,之后才能将灵力灌输到琴身。剑修以剑为法器,你以琴为法器,弹的每个音符,将成为你心中的意。
“琮,”楚山孤勾了一个音。
“你试一下。”他道。
“琮,”
又错了。
姜希音委屈地快哭了:“仙君,我眼睛看不见,可能真得学不了琴。一个音都弹错,怎么弹整首曲子?”
“别急,你才刚刚开始学。”楚山孤也不恼,耐心地重新开始教她。
“等到你拨弦,音不再错时,也不用非要按照琴谱来弹。你可以按照你心里的感受来随意弹奏。就如同剑招一般,琴修也可以自己创造自己的曲谱,自己的琴意。”
楚山孤要是收了徒弟,肯定会是一个好师尊了。
可她要的就是楚山孤不耐烦。好让他觉得眼睛不好用确实很难。
这局她败了。
姜希音决定再接再厉。
这几日千寒山刮起了从姜希音入无常宗为止最大的风。
好几棵松树都被连根拔起,后面的山崖处甚至爆发了雪崩,白色雪堆像海浪一般翻滚,发出震耳欲聋得轰鸣声。
姜希音下课从马车中一出来,直搓着手喊冷。
子瑜赶忙烧了壶水,让姜希音喝口茶,暖暖身。
子瑜烧水得功夫,姜希音摸索着找茶杯,不小心将一个茶杯碰到地上摔碎了。
在书房的楚山孤,听到声响走进来,看到地上碎掉得是他最喜欢茶杯,只叫她别动,不要扎了脚,自己默默收了碎片。
姜希音无奈,在楚山孤眼皮子底下,打碎了他最喜欢的茶杯。楚山孤是什么绝世好脾气,这都不生气。
月末考核结束后,大家的课程都开始松起来,
每天的课程量变成上午一节和下午一节。
其余时间可以自行去藏书阁,或者去找师尊请教进行实修。
姜希音决定,来一招苦肉计。
刚入学堂那几天,王琼说她是小瞎子欺负她被罚。
而她自己被陆君屹叫去收到宗主送得一堆礼物后,再没有人叫她小瞎子,王琼也没再招惹过她。
此后她的学堂生活过得无比平静,毫无波澜。
姜希音知道王琼这段时间之所以不招惹她了,是因为手举了一天,又受了门规,被罚怕了,其实心里还憋着气。她只要多说几句话,王琼肯定还会一点就着。
于是姜希音让九思给王琼发了一封匿名信。约王琼下课后在竹林小径旁的湖边见。竹林小径正好是楚山孤去往无常宗议事大殿的必经之路。
王琼不知道发匿名信的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下课没事他便赴约了。
到了湖边,姜希音已经在等他了。
“小瞎子,你叫我来做什么?”王琼瞅着姜希音不屑地问。
姜希音装模作样道:“王琼你不要仗着是贵族王室,有钱有势,就可以随意骂我小瞎子!”
王琼嗤笑,“可你就是小瞎子呀!”他边说边往前走了几步,“你说我该叫你什么?”
“王琼你不是又要打我吧?不要仗着我看不见就欺负人。”姜希音站在原地握紧了拳头。
王琼看姜希音似乎很怕他,起了戏弄的心思,“唉,小瞎子你胆子这么小吗?当时说我是小狗的时候怎么这么嚣张。”他又朝姜希音走了两步。
姜希音听到脚步声,缓缓往后退了几步,“你别过来,你别过...”
“扑通,"姜希音话没说完脚步一空,掉进了湖里。
王琼顿时懵了。
那小瞎子当真是自己掉下去的,与他无关。
他不过就说了几句话。
会被惩罚的恐惧感升起,王琼愣在原地连去救人都忘了。
“救命!”姜希音只喊了一声,便沉入水中。
顷刻一双宽阔的手掌揽住了她。
感受到手掌的温度,姜希音知道她等的人来了。
上了岸,有灵气渡过来,她被迫吐了两口水睁开了眼。
敷眼绸带早已滑落水中,她不顾浑身湿透,一把抱住楚山孤,抽泣着哭成了个泪人。
“要不是仙君,我今日就要在这湖中做一只怨气横生的水鬼了。
楚山孤施了个烘干术,姜希音的衣服瞬间干了。
“没事了,在无常宗可做不了怨鬼!”
楚山孤看了旁边还愣在原地的王琼一眼。
王琼连连摆手,“师叔,不是,真不是我,是小瞎子自己...”意识到自己在楚山孤面前说了小瞎子,王琼立马闭了嘴。
“我以为湖水离我还远,一脚踩空就落进去了。我要是能看见就好了,这样就不用麻烦仙君救我了!”
姜希音三番五次在楚山孤耳边提起,要是能看得见就好了。她觉的楚山孤可能都听出茧子了。
于是她找了个恰当的机会,推开了书房的门,“楚仙君,我有个好消息要跟你说!”
“什么好消息?”楚山孤的目光从书上移开,落在她身上。
“我遇见了一位神医,他说我的眼睛能治好。”
“那甚好,你在哪遇见的?”楚山孤忽地站了起来,面上露出喜色。
“就在雪原上,他问我是谁的徒弟,我一时虚荣,说了楚仙君你的名字。他说我要想治眼睛,只要让楚仙君你去找他便可,他说他叫宣赫。”
宣赫这个名字一说出,姜希音觉得屋里的空气霎时停止了流动。
刺骨的冰凉侵入体内,好似屋子的主人公在无形之中撤掉了御寒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