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从康熙寝宫离开时是惊恐交加,只是这份恐惧在他回到自己院子里之后,变成了恼羞成怒。
本想摔东西泄愤,但又怕汗阿玛派人盯着自己,只能一拳打在离自己最近的小太监身上。
小太监闷哼一声,咬着牙忍痛,不敢出声,生怕惹太子不快。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汗阿玛第一次如此对他,向来他都是阿哥里头最受宠的,从不曾厉声呵斥。
他打骂宫人也好,还是官员弹劾也好,汗阿玛都不曾责备。两年前弹劾他不尊师重道,汗阿玛责备了授课的师傅也要维护他。
太子也知道自己今天做的不对,太过明目张胆了,但这样被汗阿玛呵斥的委屈,真的接受不了。
想到自己出来前门口跪着的三阿哥,太子吩咐道:“去打听打听三阿哥那边的情况。”
跟来伺候的多宝忙安排人下去了,多宝也有些害怕盛怒下的太子,但身为贴身太监,他也没得法子。
“太子爷,您都快一天没用膳了,多少用点吧,您身体可吃不消呀。”多宝陪笑问道。
“汗阿玛用过膳了没?”太子问道。
多宝眼神一缩,低着头道:“万岁爷已经用过膳了。”
太子心里有些失落,往常大都是他陪着汗阿玛用膳的。
“端上来吧。”
多宝长出一口气,刚才安排人去膳房的时候,得知万岁爷是和三阿哥一起用的膳,若是太子爷问起,还不知道怎么回答。
如实以告,太子爷定会生气,还好太子爷没多问。
“嗻。”多宝对外招了招手,一队小太监提着食盒依次而入。
若三阿哥在这就会发现,太子的饮食份例竟与康熙的一般无二,甚至有些菜,康熙出于节俭的缘故,一个月都不见得上一次,太子这边确是桌上的常客。
等太子这边用过了膳,刚才出去打听的小太监才回来。
太子优雅的擦着嘴,“打听到什么了?”
“回禀太子爷,三阿哥今儿在万岁爷那用了膳,方才万岁爷身边的梁公公还给三阿哥送东西过去了,听说是伤药。”
出乎意料的是,太子并没有像多宝想的那样发怒,只是将方才擦嘴的帕子丢在桌上,“孤知道了,都下去吧。”
“嗻。”
多宝示意候在一旁的小太监,将饭食都撤下去,又重新泡了一壶新茶上来,这才躬身退出了房间。
太子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碧螺春的香气充满了整个口腔。
用膳的时间里,他也冷静了许多。如今三阿哥得了汗阿玛优待,他虽有些不悦,却不放在心上。
三阿哥母家不显,虽荣妃位居妃位,却并没有多少恩宠。与其揪着三阿哥不放,处处与他过不去,还不如去负荆请罪。
他这几日跟魔怔了一样,竟会盼着汗阿玛龙御殡天,今日看见汗阿玛的那一刻,笑意都掩盖不住,也难怪汗阿玛会龙颜大怒了。
太子也忍不住叹息,捏了捏紧蹙的眉心。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事情,不断挑拨着他的神经,让他觉得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这次竟做出这般蠢事。
索额图留在京里的人,一直在他身边说着来自大阿哥的威胁,索额图连降四级、平妃遇喜一系列的事情叠加。
加上汗阿玛又不在京中,他一时间找不到可以给他肯定的人,他竟迷了心智。如今想来也是追悔莫及。
思量了许久,太子终是叹了口气,不过须臾,泪水便从太子的眼角落下。
太子推开门,径直往康熙寝宫走去。
康熙这会正坐在暖炕上看书,梁九功进来请示,“万岁爷,太子爷来了。”
康熙正要如常一般让太子进来,又想到今日下午太子的所作所为,冷了脸,“不见,让他回去。”
“太子爷在门外跪着呢。”
康熙也有一瞬间心软,“他想跪就让他跪着。”
梁九功也不好再劝,只能出来劝太子。
“太子爷,万岁爷让您先回去。”
“既然汗阿玛不见孤,孤就一直跪着,跪倒汗阿玛愿意见孤为止。”
梁九功有些为难,“太子爷何必如此,您这不是逼万岁爷吗?”
太子不为所动,依旧笔挺的跪在外头。
半个时辰后,康熙问道:“太子还在外头?”
“是,太子已经跪了半个时辰了,万岁爷这里的天可比京城还冷啊,太子爷一向来金尊玉贵的,可莫冻坏了身子。”
康熙沉默了,要说怪太子,肯定是有的,只是心中更多的还是心疼太子。
“让太子进来吧,再去给太子准备些热汤,让太医也来候着。”终究是康熙心软了,到底是他从小带大的孩子。
“嗻。”梁九功也总算是把心放下了,这天家父子斗法,他这样传话的奴才最遭罪。
“太子爷,万岁爷让您进去呢。”
十月的喀喇热屯已经很冷了,太子在外头跪了半个时辰,只觉得骨头都冷透了。
听到梁九功的话,太子撑了下地准备起身,由于天气太冷,手脚都僵硬了,梁九功忙扶了一把。
“太子爷您慢着点,奴才扶您进去。”
“有劳梁谙达了。”
梁九功忙笑道:“太子爷这可折煞奴才了,奴才可不敢当。”
进了里间,屋子里笼着炭盆,小路子很有眼力的将炭盆往太子身子挪了挪,只有靠近炭盆,太子才感觉自己身上暖和一些。
梁九功知道康熙和太子有话要说,忙带着小路子下去了。
“儿臣给汗阿玛请安。”太子跪在地上,磕头道。
康熙虽然让太子进来了,却也没打算这么快给他好脸色,也没叫起。
“有你这样的好儿子,朕如何得安?”
“汗阿玛,儿臣今日实属冤枉。”太子俨然已经带上了哭声。
“儿臣自幼丧母,宫中除了汗阿玛再无亲近之人。自汗阿玛离宫之后,索额图突然降职,儿臣身边就有一些声音,说是汗阿玛已有废太子之心,儿臣每每想到这里,就夜不能寐。”
太子说着泪水就下来了,抬着头满脸泪痕,“儿臣心里怕呀,但汗阿玛儿臣怕的不是丢失储君之位,而是怕失了汗阿玛的欢心。”
太子说的情深意切,“儿臣自出生起,就养在汗阿玛身边,得汗阿玛亲自教养,在儿臣心里汗阿玛就是最重要的人,若是汗阿玛也不喜欢儿臣了,儿臣真不知道要如何才好。”
康熙面色稍缓,“你若真担心朕,又如何面带欣喜?”
太子的眼泪就下来了,膝行道康熙跟前。
“汗阿玛卧病在床儿臣又怎会欣喜,圣旨抵达京城时,儿臣只知道汗阿玛病重,圣体违和,儿臣心中挂记不已,直到看见汗阿玛,面色红润,儿臣这才露出笑意,并非是希望汗阿玛病重难愈。”
“既是冤枉,为何当时不说。”康熙已经动摇了,他知道太子的话中有假,但他还是选择了信任。
“儿臣不敢呀,儿臣怕传言是真,儿臣怕汗阿玛真的不喜欢儿臣了,儿臣不敢说。”
见太子痛哭流涕,康熙也是老泪纵横,“保成你糊涂啊。”
康熙这人,喜欢你的时候,不管你做什么都能原谅你,都不用你自己找原因想借口,康熙他自己就能安排妥当。
如今太子在他心里就是个被误导、被人瞒骗的小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