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若只如初见
7.1雪地起波澜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马小玉与谢仍新的初见，是她第一天到苏城的傍晚，他正在工地宿舍区光着膀子冲凉。夕阳斜照，微风不燥，水从他头上冲下，伴着一抹金色撒在他健硕匀称的身上。
马小玉热情地经营望星桥堍小店，同时在谢仍新的支持与鼓励下申请到苏州大学会计专业大学函授课程。在这所四季如画、一步一景、古典优雅的大学校园里漫步，穿梭在一幢幢复古教学楼，一棵棵参天大树之间，马小玉在收获会计专业知识同时，又多一个爱上谢仍新的理由。
王珏也割舍不下苏大校园，古罗马式的钟楼、气宇轩昂的凌云楼、繁花似景的情人坡，就是整座校园都值得她再慢慢细品细逛，她在苦苦寻找谢仍新的踪迹。
距离双塔巷子双塔饭店的吻别已有三年多，他和她吻别在无人的夜。王珏迷茫与不解，谢仍新好似人间蒸发，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她从吴碧海吴阿姨那里，从报纸上偶尔的报道，多多少少猜测到谢仍新曾经从事过什么工作。但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来找吴阿姨？贸易公司有一些人是受到惩罚，但更多的人只是问话，谢仍新一个入职不满一年的大学生有什么问题，就是有问题，也是小事情，需要玩人间蒸发？吴阿姨对王珏说，不要去找他，他有他的理由，忘记他吧，他已经与你不同频道。
经过两年多在检察院刑事侦查科的工作，王珏转为经济侦查科。她慢慢地更多了解到1995年苏城的那起案件，案件档案中没有谢仍新的任何信息，显然，他根本就没有进入当年办案人员的视野。他为什么要这样销声匿迹？他真得渺无踪影？他是离开苏城远走高飞？
1999年冬天，苏城第一场雪如约而至。苏州的冬天有时阴湿难耐，坐在房间也感觉寒气逼人，雪后的阳光显得尤为宝贵。周末上午王珏来到母校校园，钟楼前，女生与男生们相互扔起雪球，满天雪花覆盖周围的一切嘈杂，口哨声、尖叫声、欢笑声伴着阳光，刺破空气的凝滞，穿透年轻的躯体...这是青春荷尔蒙的宣泄。
前面一对男女生有点特别，女生拿着雪球在后面追逐，男生只是前面跑。男生一个侧转身，女生没有刹住脚步，趔趔趄趄就要仰面朝天，男生伸手拉住女生，一摆腿，抱住女生...。男生吻着女生的额头，多么熟悉的侧身一吻，是谢仍新？
雪球散开的雪花飘落在王珏身上，轻轻地沾在她的睫毛上。前面这对男女生又笑着往前奔跑，女生扔出雪球，男生弯腰躲过。王珏睁大眼睛向前看，跑着向前，周边男女生的雪球向她袭来，王珏摔倒了。一男生把他扶起，扶起她的不是谢仍新。
王珏环顾四周，钟楼前红色的砖墙下，谢仍新招手挥手的身影在雪花中熠熠闪光。王珏奔跑着向前，雪花飘舞，王珏又一次摔倒，再起身，奔跑向前，钟楼前红墙下人影全无。
他又一次化为轻烟，消散得无影无踪。
中午王珏在食堂点了份苏式面，加爆鱼浇头、姜丝、鸡毛菜。遥想当年，也是雪后打完雪仗，他给她点上二两苏式面：爆鱼、姜丝、鸡毛菜。爆鱼嫩度适宜、色泽棕红、浓厚鲜香，姜丝辛辣微甜配上绿绿的鸡毛菜，美味也；他自己要了份四两“阳春面”。“阳春面”价廉物美，诗意而闲雅，透出浓浓的“苏州味道”。在当时，一碗阳春面，四毛钱，二两粮票，“清汤寡水”配上点点绿色葱花，也足以果腹。两人凝视中，王珏拿起筷子，将爆鱼夹断，轻轻地将一半爆鱼、一半姜丝、一半鸡毛菜拨入谢仍新的碗中。
一碗苏式面后，沐浴在雪后阳光下，王珏精神振奋：谢仍新，你就是在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王珏来自浙江绍兴，历史在几千年前就将苏州与绍兴交织，有古诗为证：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我，王珏-当代鉴湖女侠，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你，谢仍新-昔日苏大男生，不恨古人吾不见，气吞万里今似猫。你就是在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
王珏走过苏大东吴门，这座欧式建筑风格的雪白校门99年前就屹立于此，校门上端“东吴大学”四个大字，两侧“养天地正气、法古今完人”为苏大校训，也是王珏的座右铭。出校门，沿十梓街走到望星桥，转身几步，王珏推门进了星玉服装店。
7.2星玉服装店
望星桥堍的小店，王珏曾经来过几次，这是家有特色的服装店。沿街两开间，四十多平米，在这条街上是较大的服装店，店面一半以女式服装为主，另一半以运动健身衣服配些运动鞋、棒球帽、球拍等。店主人是个年轻女子，一身白色毛绒运动装，扎着小辫子，看着朴实无华，却透出清新自然的气息。马小玉见下雪天还有顾客进门，她热情地站起身迎接，来人上身穿着淡紫色羽绒短服，下身穿着天蓝色的牛仔裤，她简约平静，却展现出淡泊优雅的气质。
“进来先暖暖手”，小玉递过她的热水袋给王珏，热情地打招呼。
王珏接过热水袋，在店里转转，小玉紧跟介绍着。王珏在店里转了又转，小玉在后面若即若离。王珏转到柜台边，柜台一头是收银机，另一头放着几本书。王珏随手翻看，是几本会计专业书：《经济学》、《会计学原理》、《税法案例分析》。
“这些书？你看的吗？”。
“是啊”
“你还是学生？苏大的吗？”
“不是，也是，我是在苏大函授，读得会计学专业”
“我也是苏大毕业的，我们是校友”
“校友？是的，苏大真漂亮，我们是校友。”小玉开心地说道：“我男朋友也是苏大毕业的，我和他也是校友”。
男朋友也是苏大毕业的，王珏心在打转。她有种预感，这种感觉这些天一直在她心里打转，直到今天，在苏大钟楼前，直至此刻，在星玉服装店，这种越来越强烈的感觉让她窒息。
钟楼前，一男一女追逐着，那个头上扎着两根小辫身材高挑的女生，就是星玉服装店的女老板。校园内扎辫子的女孩很多，但是扎着两根并向上翘的小辫子并身材高挑的女生仅见。中午吃爆鱼浇头面时，王珏想到她曾经在服装店看到同样扎着两根小辫的女老板。
数年检察院职业生涯练就的平静似水依然在她脸上呈现，王珏问：“下雪了，这么美，也不和男朋友外出赏雪景？”。
“去过，上午去苏大，下雪的校园真美”
“是的，下雪后又出太阳，更美！”
王珏又翻了翻柜台上的书，表扬小玉“妹妹，你很上进，真能干，一个人又要看着店面，又要读书”。
“我不能干，我男朋友可能干，他知道从哪进货，应该进什么款式的货，你身上这紫色羽绒服，就是他从杭州选的，只有两件，你买了一件，就好像专门为你定制的。”
这淡紫色羽绒上装是王珏前些天在星玉服装店买得，穿着浅紫羽绒，配上她齐耳短碎头发，干练脱俗。
“我读书不懂的，男朋友教我，他可有耐心”，马小玉说起谢仍新,快乐像阳光洋溢满屋。
“他人呢，怎么现在不陪你？”
“他买菜，先回家炖羊肉，晚上有客人要招待。”
王珏买了件高领白色羊毛衫配上红色丝绒围巾、一条运动裤，又挑选一双运动防滑鞋，再戴上一顶宽边蓝色贝雷帽，好一个时尚女生。两个女人热情地交谈，坐在柜台边喝着茶。店里此时只有她们两人，雪后生意并不清淡，马小玉心里高兴着，原想下雪天不会有什么生意。
“姐，你喝茶，这是我男朋友从福建带过来的金竣眉，可香呢，你尝尝。”
“你男朋友福建人？”
“不是，他经常去福建进货，你这运动鞋就是福建泉州进的，他说，泉州的运动服装是全国做得最好的”
“这茶真香，好茶，谢谢妹子，你哪里人？”
“我安徽大别山的”
“这么远，不容易啊，怎么到苏州来的？”
“我哥，叫我过来的”
“不是跟着男朋友私奔过来的吧？”王珏笑道。
“怎么会呢，我是在我哥工地认识他的”
“缘份，你们有缘，你男朋友在工地干活？”
“他帮我哥管着一百多人...”，说起帅气能干的心爱之人，小玉总是停不下嘴，“他是学贸易的，他喜欢做生意”。
她男朋友是谁？此时，王珏还不能肯定，其实是她不想确定。几年前和她吻别的男友，杳无音讯的他此刻和一位安徽大别山女孩开个小店，也许这两人已经结婚。王珏不愿多想，也不愿再想下去。不是这样的，不会是这样的，上午在校园钟楼前谢仍新的身影只是她的错觉。王珏忽然间失去再探究的兴致。
王珏在柜台边结账，准备离开，又随手翻看柜台上的一本书《税法案例分析》，书的第二页，左下两个小字“王珏”。
“这书你买得？”王珏手有些惊慌，结账的手有些颤抖。
“我男朋友地摊上买的”。
王珏拿着大包小包，飞快地逃出星玉服装店，外面雪花飘飘，店里歌声响起：
我的世界开始下雪
冷得让我无法多爱一天
冷得连隐藏的遗憾
都那么地明显
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