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窝在一起,好似过了一夜那么漫长,贝慈才稍稍回神,像是问他,又像是问自己:“为什么人的恶意可以随意对别人散发,即便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矛盾?”
“她居高临下的俯视我,随口一句恶言,转头即忘。”
“而我却要对此耿耿于怀,日日难忘,折磨着自己,凭什么呢?”
“嫉妒”,魏泽如听得心疼,捧住她的脸颊,一字一句道:“她嫉妒你。”
贝慈扯着嘴角,眉眼惨淡:“我有什么可让人嫉妒的,不过一个通房丫鬟,她是高高在上的县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嫉妒我……说出去谁信呢。”
“我信。”魏泽如揉揉她的脑袋,语气极尽柔和:“不要贬低自己,你身上的美好闪耀夺目,足以让她露出丑陋又扭曲的一面。”
“这样的人得不到你身上的东西,只能诅咒、诋毁你,你并没错!”
“是吗?”
“是。”魏泽如坚定道。
贝慈抬眸望进那双关切的眸子里,问他:“那我身上有什么她想要却又得不到的?”
男人抱着她的手臂一紧,睫毛颤了颤,嗫嚅道:“又是我的原因,给你带来了灾难,道歉的应该是我。”
他听了兰嬷嬷复述了当时所有的对话内容,确定这位县主对他有意,更确定燕王也知晓,并且想促成这桩亲事。
可他们忘了,作为当事人的自己并未同意他们的想法,现在不同意,将来更不会同意。
定国将军府的女主人绝对不能是个心思恶毒之人,他们魏家不是世家贵族,却也有自己的准则。
想做他的妻子,秦玉容还不配!
“原来如此。”贝慈眼底黯然,扯了扯唇角,没笑出来。
对他的坦诚,贝慈都不觉得意外,这个男人有担当,也有责任心,不会将矛盾或者问题遮掩下去,扔到她身上。
拉开他的胳膊,贝慈脱离魏泽如的怀抱,穿着一身素白的寝衣,起身推开了那扇窗,抬首望着空中挂着的一轮孤月,幽幽叹息一声,回首时带着哭腔说了一番揉碎魏泽如心肺的话。
“奴婢十岁进府,得老夫人和将军的庇佑,安稳活到十八岁,心中感念恩情多年,一朝得老夫人赏识,做了将军的通房,孕育子嗣,欣喜又幸福。”
“奴婢自知这得来的福气不易,也知己身几斤几两,所以,从未、从未……”眼含热泪的贝慈缓缓摇头,定定望着他:“从未肖享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或地位,奴婢只想、只想有一口热饭吃,有一瓦遮身,安安稳稳……将腹中的孩儿平安抚养长大,足矣!”
“真的,奴婢不贪心,所求这些,就这些,还请将军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怜惜!”
数度哽咽,说不下去的贝慈对着心如刀割的男人,放低身段,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再次重复:“请将军庇佑奴婢和孩子们!”
魏泽如感受着胸腔的滞闷窒息,怔怔望着泪流满面的贝慈,一时没反应过来,生生受了这一礼。
待贝慈慢慢直起身,他才缓步上前,喉头滚了滚,艰涩道:“你……你对我只是恩情吗?”终是问出口,魏泽如死死盯着她,等待一个凌迟。
他知道自己期望着什么,从未觉得这短短的几息竟如此漫长。
若她说是恩情,他该如何…如何安抚这颗揪紧的心!
眨眨湿润的眼睛,贝慈的视线顺着他的胸膛向上,对上他幽深的眼眸,直截了当:“不是。”
魏泽如顿觉浑身紧绷的肌肉一松,心脏落地,接着又传来一句:“奴婢的爱意那么不明显吗?”
脑中快速回溯往日种种:事后的温存、重见的惊喜、昏迷时的唠叨、亲吻……
桩桩件件都是她爱意的体现,魏泽如豁然,断定她对自己有感情。
轻柔地擦干她脸颊的泪痕,魏泽如虎着脸:“因为一件事你要跟我生分了吗?”
奴婢奴婢的,他听得太刺耳!
小姑娘有胆怯,想缩起来的意思,他不能接受这种疏离感。
当即握紧了她的肩膀将人笼罩在怀里,热烈又滚烫的吻接踵而至,短暂的疏离彻底归寂。
让她感受到了自己的心,魏泽如慢慢扶着她的腰身,与她面对面贴近,鼻尖的呼吸相触,男人的声音沉且郑重:“你听好,自你成为我的人那一刻起,我便将你放在心上,对你有责任,无论何种境况,终其一生必护你周全!”
“也不必担忧我会误解你别有心思,我不瞎。”
凝视着男人坚定又真诚的眸子,心间缓缓流淌着名为“信任”的热流,贝慈勾起一抹暖笑:“我信将军。”
一朵向阳花重新有了活力,提着的心寸寸松懈下来,魏泽如将人安抚着睡下,夜深人静时,一个人坐在桌案前,反复咀嚼着她吐露的心声。
不安的破碎感流转在脑海,一遍遍告诉他,她是脆弱的,需要用心呵护。
一个大老粗犯了难,看来要向别人请教才是。
……
翌日,安远侯府二管家带着厚礼上门,表达歉意,“得侯爷吩咐,在下代表侯府向贵府的姨娘说声抱歉,县主的无心之失伤害了她,还望海涵。”
待客的将军府管家面色淡淡,命人接过,作揖回礼:“待将军回府,在下会跟将军回禀。”
没了,侯府二管家还等着对方说一堆表示没关系的客套话,就这?
也不站着自讨没趣,侯府二管家面色一暗,招呼下人回府。
离将军府不远处,他啐了一口:“一个从二品将军也敢跟咱们安远侯府摆谱,我呸,不自量力。”
“真不识抬举,一个妾室还能宠上天了?”
一路暗骂回府,二管家直接将自己的遭遇添油加醋一番,说给大管家听。
后者又去找安远侯传话。
安远侯眼皮眨都没眨,随意道:“送了即可,这件事到此为止。”
若不是燕王撂话,他连礼品都不会送过去,一个小妾不值得侯府费心。
待来日燕王继承大统,他们安远侯府也会水涨船高。
一个公府的爵位是跑不了的,小小的莽夫将军,又能怎样,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