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门是蜀中的地标性建筑,不怎么费力就能找到。
只见棕褐色的大门旁伫立着两只威风凛凛的衔球石狮,石狮毛发皆立,一双眼睛明亮好像真的活过来一般。
“赵王孙的手艺,果然是栩栩如生。”
裴如愿喃喃道,她依旧戴着那顶面纱长长的斗笠。
“十年不见,唐门越来越有钱了,都请得起赵王孙为唐门雕刻镇宅兽了。”
裴如愿唇齿间溢出冷笑,语气中不无讥讽。
赵王孙是大虞朝的宗室子弟,他的父亲赵王在先帝时期因意图谋反被赐死,赵王孙虽然对此事全然不知但也因此被开革宗籍。
不过元鼎帝继位后倒是没有对赵王孙赶尽杀绝,只是赐了他一些金银财物,让他余生安安心心做一个富家翁罢了。
赵王孙少时便聪颖好学,醉心于艺术,喜欢雕刻、书法等文艺创作,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文人雅士。
作为十分年轻的雕刻大师,赵王孙也十分不好请,除非你能找到什么珍奇的雕刻材料,或许能换得他出手一次的机会。
唐门的镇宅石狮用的材料是寒山石,是在大虞北部的寒山顶开采出来的石头,十分珍贵。
一般来说寒山石是用来作为建筑材料的,只是没想到唐门这样豪奢,竟然用来雕刻镇宅兽。
裴如愿扬了扬手,薛佛面立刻会意的上前扣门。
不多时,只听得“吱呀”一声。
一个身穿唐门外门弟子服饰的年轻人过来开门,看见裴如愿一行人神情微微呆滞,问道:“你们是?”
唐门是典型的家族式门派,门主以及长老哪怕是内门弟子都是唐氏族人担任,也会招收外人,只不过也基本是蜀中人士,不会招收蜀中地区以外的人。
这一任的唐门门主同样是裴如愿的老熟人。
“让唐迎夏出来见我。”
那外门弟子挠挠头,道:“门主近来病了,门中事务由姑爷和二小姐一同处理。”
裴如愿皱眉:“唐半夏?她居然成亲了?”
唐门虽然是家族式门派,但是族人并不多,尤其是唐门极重规矩,长幼有序、尊卑分明,历任门主向来只有嫡系才能担任。
唐迎夏是根正苗红的唐门嫡系血脉,上任门主就是她的小叔,也就是唐家二小姐唐半夏的父亲。
虽然嫡系血脉不多,但也是要经过考核的,唐迎夏是长房长女,同样也是唐家年轻一代的第一人,于是门主之位顺理成章的便由她继承。
至于唐二小姐唐半夏······
裴如愿只能说她是一个长着一张好脸的美丽草包,嚣张跋扈仗势欺人,既没有脑子也没有眼光。
心里想着,裴如愿没有理会那唐门弟子的惊讶,直接撞开了他进到里面。
唐门内部雕栏画栋,修葺的分外奢华。
裴如愿打量着眼前的景象,嘴角流露出一丝讥笑:“举蜀中之力,供养万世唐门。”
“诶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强闯唐门!”
外门弟子赶紧跑到裴如愿身前拦住他们,高声呵斥道。
“放信烟吧,务必要让唐门上下都知道,我来了。”裴如愿转了转手腕,漫不经心道:“不来迎接者,死。”
“咻”的一声。
一缕姜黄色的信烟冲天而起,在天空中炸开。
这是唐门中等级最高的信烟,此烟一出,唐门上到地位最高的门主,下到唐门的外门弟子都要出现,无故缺席者门规处置。
唐门行事作风是张扬了些,对于门派弟子的教育还是不差的,没多久唐半夏和她的夫婿就带领门人列阵在前。
只是裴如愿看着他们假模假样的排列阵型,不禁皱了皱眉,出现的人少也就罢了,还不是唐门的精锐。
裴如愿像看笑话一般看着他们站定。
“哪儿来的藏头露尾之徒,竟敢冒犯唐门的威严!”
唐半夏还没开口,站在她旁边的男人便义正严词的开口呵斥,唐半夏丝毫不以为忤,反而更加小鸟依人的贴近男人。
裴如愿连眼神都欠奉给他,只是以一种看着白痴的目光直直的打量着唐半夏,然后抬起手缓缓的摘下斗笠,将斗笠轻飘飘的甩在一旁。
“唐门在我面前,有什么威严?不如也说来让我听听。”
裴如愿面露不屑,只是站在那里,气势便足够压垮他们。
“你、你是······”
唐半夏最开始还不以为意,直到裴如愿摘下斗笠露出真容,她才认出来是谁,只是因为太过紧张,才结结巴巴的说不清楚话来。
裴如愿抬起眼眸欣赏着唐门的亭台楼阁,将他们彻底忽视:“我听说唐迎夏病了,所以现在特意来看看她,她人呢?”
见唐半夏态度奇怪,那男人毅然决然帮她做主,替她回话。
“长姐病了目前无法见客,现在唐门由半夏做主,半夏不欢迎你们,你们还是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相比于唐半夏,她找的这个男人就比她硬气多了,可能也是不认识裴如愿的缘故,所以现在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要赶走他们。
唐半夏或许也是找到了一个人撑腰,把刚才想说没说出来的话彻底咽回喉咙里,转变了说辞:“没错,长姐的病见不了人,需要好生静养,你既然是长姐的故友,想必也要体谅长姐的身体,不要让长姐见了风才好。”
裴如愿嘲讽的笑了,她毫不留情道:“唐半夏,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没有在和你商量,我是在命令你——”
蓦然,裴如愿话锋一转:“而且我不是说了吗,唐门上下都要来迎接我,为什么只见到了你们夫妇二人,唐门的长老们呢?为什么不来迎接我,你们唐门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真是让我心寒呐。”
言罢,裴如愿没等任何人有所动作,直接飞身上前捏住了唐半夏的脖颈。
“跟你们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现在立刻带我去见唐迎夏,我若见不到她,那唐门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裴如愿在唐半夏耳边悄悄说道,声音如同淬了毒一般:“希望唐门不要步金盏门的后尘。”
十年前金盏门的结局江湖中人人有目共睹,唐半夏当年也到了该记事的年纪,虽然这么多年都是唐迎夏为她遮风挡雨,不过她只是没脑子,又不代表她还长了胆子。
不过还没等她下令,她的丈夫便一脸惊恐地命令众人:“快散开!”
又对裴如愿道:“你不就是想去看望长姐吗,这当然没有问题,只是不要伤害到半夏,半夏她身子弱,经不起那样的折磨。”
唐半夏看着情郎含情脉脉:“戚郎······”
裴如愿属实是被他俩这副你侬我侬的样子恶心到了,她真的很想打醒他们俩。
喂,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老婆的命还在我手里呢,能不能等会儿再郎情妾意。
裴如愿牙疼的嘬了嘬腮帮子,强忍住将他们痛打一顿的想法,跟着两人取到了唐迎夏的住所。
唐迎夏的盼夏居就坐落在唐门的内湖旁边,鸟语花香清静自然,是养病的好地方。
这里离远离喧闹,处处古朴自然,而且因为不在唐门的中心区域,也没人过来打扰。
“长、长姐就在里面······”
唐半夏一路上都处于被裴如愿挟持的状态,好不容易到了地方,裴如愿才松开手还她自由。
戚郎见唐半夏被放开,赶紧将人搂到怀里,然后好一番软语温存。
裴如愿觉得恶心,赶紧远离他们,带着众人进了盼夏居。
一进去就能闻到一股子药香,唐迎夏坐在床榻上,脸色苍白,拿着帕子捂着嘴不停咳嗽。
“咳咳咳咳咳······”
“十年不见,我想来看看老朋友,只是一来就听人说你病了。这不,跟舍妹好一番交涉,才肯让我来见你一面。”
裴如愿一阵风似的走到床榻前坐下,一点也没拿自己当外人。
“咳咳,您来了。我一早就听闻您要重新出山的事情,只是没想到相见来得这样快。”
唐迎夏终于停下咳嗽,她满脸怀念的看着裴如愿,道:“真好啊,尊主。时间仿佛对您格外偏爱呢,您和当年真是无甚区别啊。”
唐迎夏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和裴如愿差不多。
她身形清瘦,容貌淡雅,有一种弱柳扶风之感。
当年百晓生拟定江湖红颜榜时为她取的称号是病美人,如今她正在病中,更有西子捧心之态,让人怜惜不已。
唐迎夏从小便体弱多病,她本无意于唐门门主之位的争夺,因为上任唐门门主唐思远是她的小叔,如果按照血缘远近,她不争抢的结果就是唐半夏继承门主之位。
只是没想到唐思远觉得唐半夏实在不堪大用,而且他的门主之位本就是从他的大哥唐思进手中接过来的,如今归还给长房一脉也是理所应当的。
又因为唐半夏虽然体弱,可是心灵手巧,年少时做出的几款机关暗器都得到了门中长老的认可,于是唐思远便更下定决心要让唐迎夏来做门主。
唐半夏小时候便顽劣不堪,自诩门主之女身份高贵自命不凡,认为唐门以后一定会成为她的掌中之物,因此对唐迎夏也不是很尊重,认为虽然她是长房长女,可是身体虚弱根本无法习武,又怎么能够成为唐门的门主。
只不过唐迎夏对这些都并不是很在意,她喜欢制作暗器,享受制作的过程,而不在意制作的结果,或许是这份豁达的心性,让她可以比唐半夏走得更远。
当唐半夏偷听到了唐思远与门中长老的对话,知道了父亲要将门主之位传给唐迎夏,她十分不可思议。
可是无论怎样撒泼打滚都无法让唐思远改变心意,于是妒气冲冲的找到了唐迎夏打了她一巴掌,只是最后她也没能讨得到好,被唐思远动用门规狠狠教训了一顿,又让她去给唐迎夏道歉。
后来唐门选取门主的考核,唐迎夏成为唐门中第一位没有武功却能够当上门主的人。
此后江湖的暗器排行榜上只有唐迎夏一个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