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礼把花婶子狠狠骂了一通,花婶子不敢得罪里长,只能耷拉着脑袋被骂得臊红了一张老脸,最后气得扭头就走。
陶礼冲几个不长脑子的撒过气后才觉得舒坦多了,呼吸都顺畅了。
他这时候才注意到被围在中间的叶小尘和杨禾,像是嫌麻烦一般,把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都撵走了,除此也包括两个小哥儿。
倒不是他嫌两人麻烦,是知道这王大根死了,杨禾不好再留在现场,顺手行个方便把人“撵”走。
人空了一大半,陶礼就和几个青壮汉子将王家的破院子围住,就等着衙役来抓人了。几人大概是嫌弃王大根院中的椅凳脏,碰都不想碰,一个个要么蹲在地上,要么坐在屋门口的木头桩子上,树下也挤了两三个。
陶礼愁得很,气是发了,可该愁还是要愁啊。这十里八村就没出过打死人这么恶劣的事儿,这怎么就摊到他身上了,到时候官爷们来拿人,肯定要骂他不善管理!哎!愁啊!
他愁得从腰上扯下一杆旱烟吧嗒吧嗒抽了起来,额头间越皱越深,都能夹死苍蝇了。
而那头的叶小尘搀着杨禾往家里走了,杨禾这哥儿怕是吓傻了,人都进了院门他才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王大根真死了?”
王大根是一直压在杨禾身上的巨石,哪怕那块石头已经被搬走了,可他的脊背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个重量,他习惯了被压弯肩背、压弯颈椎的痛感。这忽然,那个感觉就没了,仿佛有什么神风一样,呼呼就给他刮走了。
太突然了,他好半天没有回过神,还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叶小尘扶着他进了灶房,捡了一个小马扎扶着杨禾坐下。灶房里全是蒸熟的包子的香气,盖着盖子的锅上热气腾腾,叫屋里也暖烘烘的。
这人间烟火将杨禾拉回了现实。
杏花坐在灶膛前,她刚刚退了柴火,正坐着歇气呢。她可是顶有力气的小姑娘,从前太阳还没出来就可以爬上山去割三背篓的猪草!可小娃娃太有精力了,陪着小满玩,硬是给她玩累了,由衷地觉得带孩子是真难,她以后还是不要生小孩儿了。
早熟的杏花暗暗做了前卫的决定,她抬眼看到两个哥哥回来了,小脸一亮,笑眯眯喊道:“哥!禾哥!你们回来了!肉包子熟了,可香了!”
叶小尘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又招呼她出去玩。
杏花觉得这玩比干活儿还累,但看哥哥和杨禾哥好像有悄悄话要说,小姑娘叹着气摇头,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去了。刚出门就看到小满如箭矢般冲了过来,还兴冲冲喊:“杏花姐姐!来玩啊!”
得,又成姐了!白白降了辈分!
叶杏花木着脸纠正了称呼,又木着脸被小满牵走。
叶小尘可不知道小姑娘的心理活动,还觉得俩孩子玩得好呢!
他将视线从两个孩子身上收了回来,又往杨禾身上看,一看竟发现他在笑,还笑得很开心。杨禾以前偶尔也笑,但和这次的总不太一样,这次的笑尤其轻松,神态也很放松。
“杨禾哥?”
叶小尘提声喊了一句。
杨禾好像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在笑,被喊了一声后才猛然僵住,嘴角的弧度还挂在脸上。
刚刚还一副吓蒙了的样子,现在怎么突然又笑起来了,别是吓傻了。叶小尘皱着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杨禾,轻声问道:“杨禾哥,你笑什么呢?”
杨禾还在笑,刚刚僵硬在脸上的笑意又扩大了许多,笑得更自然了,“我就是高兴。王大根死了,我很高兴。”
叶小尘张了张嘴,没有立刻说话。他担心杨禾是绷着弦强颜欢笑,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可想了好久也想不出合适的,再看看杨禾的神色,他仿佛是真的很高兴。
杨禾见他不说话,微微一顿,骤然收了笑意,小心地问道:“小尘,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恶毒?见人死了竟然还高兴。”
叶小尘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但他站起来走到了灶台前,打开锅盖从里面拿了两个包子,又笑着走回去分了杨禾一个。
叶小尘笑得微微眯眼,“喏,吃吃看,这可是、我们自己做的,喜欢的话下次再做!”
杨禾慢吞吞地接了过来,往嘴里塞了一口,“好吃!”
叶小尘嘿嘿笑了两声,又站起来走到门口吆喝着杏花和小满也来拿包子吃。
等两个小的来拿了包子,叶小尘才坐回杨禾身边,认真回答道:“其实、他死了我也,挺高兴的。就是有点吓人,流了好多血啊。哎,今天如果没有花婶子,就更高兴了!”
正说着,神出鬼没的羌原突然又出现在门口。
他走路仿佛没有声音,也不爱说话,蓦然扎了进来,吓得两个哥儿身躯一抖,杨禾手上的包子都掉了!
羌原一句话不说,动作也很不客气,他进了别人家的灶房,闷不吭声就从锅里抓了四五个包子出来。拿了包子又闷不吭声打算出去,出门前睨了杨禾一眼,见他脚边掉了半个包子,肉馅已经跌了出来,白皮沾了灰。
他木着脸给杨禾递了一个,然后兜着剩下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禾手里忽然塞了一个又扁又方的包子,瞧着是自己做的。再想想刚刚羌原手里剩下的几个,好像都各有各的丑。
杨禾:“……”
叶小尘:“……”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杨禾才问了一句,“你说他这次听到了吗?”
叶小尘摇头。
听没听到不清楚,只是听说花婶子家大半夜好像是闹贼了。
东西倒是没丢,就家畜家禽受了惊吓。
她家养了一只大肥猪,见人就夸,说可能长膘了!那夜后突然就不吃东西了,一个月瘦了一大圈。鸡鸭更疯,好像胆子小了很多,一受惊就乱叫乱飞,关键还乱拉,满院子全是鸭屎鸡屎。最最最关键的是,这鸡鸭好像吓得不生蛋了!
造孽啊!花婶子一早爬起来狠狠哭了一场,一边拍大腿一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