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人命关天啊!叶娘子看着……脸色又白、瞧着像是……”那汉子生着一张端正的国字脸,身材板正,皱起脸来模样有些滑稽。
只是在场所有人都笑不出来,叶小尘更是急得站了起来,又确定了一遍:“是李秀才的妹妹,叶容川新娶的娘子?”
汉子连连点头,忙说道:“对对对!就是她就是她!她几个哥哥也来了,都在叶家等着呢!哎哟,本来先去请了范大脚的,可老爷子眼睛耳朵越来越不中用了,看着血就是抖,根本没敢治!”
“安业啊!咱村里现在就你一个懂医术的,只能靠你了!”
这一句话看似轻飘飘的,却像是一座又重又沉的巨石压在了赵安业身上,一时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他急得脸一白,下意识就是摇头,“我、我不成的!我、我就是个学徒啊,我没给人治过病啊!我、我是被医馆赶出来的啊……我……”
那汉子都要急哭了,“哎哟,可别说了!你就是再不成,也比我们厉害啊!我们才是连草和药都分不清的!先去看看吧,先看看吧!那躺着一条命呢!”
说到这儿,赵安业仍是摇头,急得原地打转。
就在这时,赵安月走过来,一巴掌狠狠拍在他背上,板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骂道:“赵安业,你没出息!还没治呢,你就说些丧气话了!什么赶出来的,那是个什么狗屁医馆,是咱不乐意待!你可是做梦都想着当大夫的,结果现在连治病都不敢,呸!”
小哥儿把哥哥骂得一愣一愣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赵安业听了这些话后脸色反而没有那么难看了,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
恰好这个时候,他娘赵田氏也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安业啊,不然你就去看看?村子里除了你,也指望不上别的人了,那好歹是条命,李家姑娘还年轻呢。”
赵安业神思一定,点点头又摇摇头,前言不着后语地说道:“等、等等。”
那来喊人的汉子一愣,急得挠头,“还等啊?”
说着就看赵安业匆匆放下了吃到一半的饭碗,小跑着进屋挎了一个医箱出来,他有些紧张,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走、走吧!”
赵安业跟着汉子往赵家去了。到底是性命攸关的大事,院子里好些人都放心不下,都跟着去了。
赵田氏当然也记挂着儿子,这算起来还是赵安业第一次行医救人,她扯开了围在腰上的罩裙,冲着孙寡妇喊了一声,“孙大嫂,您帮我收拾收拾,我不放心,得去看着!”
叶小尘和赵安月当然也去了!对于叶杏花来说,叶家就是个魔窟,她不想回去,可看着哥哥也去了,总担心他一个人回去得吃亏,咬着牙也追了上去。
原本只是请一个大夫,这下是浩浩荡荡领了一涌人过去。
走到叶家的大门时,叶小尘还看见院门上的双喜字都还没有撕下来,红艳艳的贴在上面。
“囍”字沿着门缝切成了两半,门一开,“囍”就裂了。
叶家的院子站了不少人,向来亲切热情的里长坐在石凳子上,愁眉苦脸地抽旱烟,看着赵安业几人进来了眼睛才亮了亮。
里长还没说话呢,叶陈氏先叫了起来,跳着跑过去要抓赵安业的手,哭着说道:“可来了可来了!天王菩萨嘞,好孩子,快给我儿看看啊,他都被李家那群糟心货打得下不来床了!”
她嘴上急得很,但压根不是在急李敏娘。
大门口立着两个高大的汉子,叶陈氏的话音刚落,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立刻凶神恶煞地瞪向叶陈氏,捏着拳头恨不得砸过去,“大夫是请来给我妹子看病的!要紧的时候,你别撒泼!打量着老子不打女人吗!”
那汉子是李家二哥,细细看着和李怀信有些像,只是常年农地耕作,长得更黑更糙,身体也更健硕。
陶里长气坏了,摔了手上的旱烟袋,就差指着叶大成的鼻子骂了。
他不好骂妇人,还骂不得叶家当家的男人吗?
陶礼指着叶大成骂,“叶大成,你眼睛瞎啦?!还不把你婆娘拖开,非得闹出人命来?!”
叶大成在叶家向来是缩着不出的,得罪人的事儿从来是叶陈氏做,他放纵着不说对也不说错,但得了好处总是要享的。村子里的人都传他怕老婆,什么事儿都由着叶陈氏发疯,可只有聪明人才能知道,他这是把凶恶的名声都压在自己婆娘身上了。
但是这次恐怕不好善了,连里长都发了话,叶大成只能黑着脸把叶陈氏拉开,放几人进屋。
进了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李怀信则是站在床前蹙眉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李敏娘,神色凝重得很。床边还坐着一个年轻汉子,看年纪应该是李家最小的儿子,正瞅着遭了大罪的姐姐抹眼泪呢。
赵安业进来了,看着屋里的情况后才小声说了一句,“那个……我就是大夫,让我给她看看吧。”
李怀信听到声音扭头看了一眼,然后拎着小弟的后衣领退开,把位置留给了赵安业。
赵安业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坐了上去,手指扶上脉搏之前都还一直在发抖,心里完全没底儿。
可等他把了脉,那些之前看过的书,背过的医案在脑子里瞬间清晰起来。李介丘教过的、考校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药都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
赵安业还没有回神,但话已经说了出来,平缓又沉静,“叶娘子怀孕还不足月。现在脉象细弱,有滑胎之相。”
果然如此。李怀信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疲累地闭了闭眼。
他拽在手里的李小弟年纪小,还不够沉稳,当即气得跳起来,骂道:“那个畜生!敢这样欺负我姐姐!昨天还是揍轻了!”
李怀信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小汉子的脑袋,小声训斥了一句,“别吵,你姐姐睡着呢。”
说罢,又扭头看向赵安业,问道:“赵大夫,孩子还能保住吗?”
他喊自己大夫呢!
赵安业的手一抖,下意识就坐直了脊背,冷静地说道:“可以的。我给她开一副药,你找个人去范老爷子家拿药,按价给钱就好。尽快熬了药服下。醒后切忌大悲大恸,前三个月尤其小心重要,叶娘子又有滑胎的迹象,这三月要尽量卧床。”
李怀信沉默着点头,出门喊弟弟去抓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