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医馆选医算是落下帷幕,许老大夫和李介丘定好了上工的日期,是在下旬,大概还有十来日的时间。
没有入选医者各个垂头丧气地离开,那个吕济安的脸色尤其难看,走前还一脸“怀才不遇”地望着背手从软座上离开的许老大夫,一副期盼他回头换人的神色。
当然,希望肯定是落空了,这位中年大夫一甩袖子,愤愤不平走了。
第一位病人已经被侍女扶了下去,另有一个侍女也抱着布娃娃红着脸庞退了下去,仿佛多待一刻都是煎熬。
只有那个脱发的中年汉子还缠着李介丘喋喋不休,一张嘴说个不停:“大夫再讲讲呗!这个方子是直接和着麻油往头上涂?得涂多少啊?洗发前涂还是洗发后涂?涂了还需要洗吗?这要是不洗得油腻腻的吧!您倒是说说啊!具体到底咋使啊!”
李介丘被嚷得脑袋疼,揉着眉心挨个答了,那中年汉子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李介丘吁了一口气,也打算离开,可恰恰抬头就看到了秦执正用高深莫测的笑容望着他。这位爷可是懂享受的,歪歪斜斜倚在椅子上,一左一右两个美艳婢女给他捏肩捶腿,身旁的小几上还摆着吃食,有茶水糕点,甚至还有一盘吃了几颗的葡萄,也不知道他上哪儿找来的这样稀罕的水果。
“李兄,好歹认识一场,怎么一句话不说就打算走了?”
秦执晃悠着他的扇子,轻挑起凤目往李介丘的方向看,眼似桃花,眸如星子。
李介丘只好停下欲走的脚步,无奈返身看向那位打扮骚包的秦老板,叹气道:“许久不见了,秦老板。”
秦执浅浅一笑,执扇推开了跪坐在侧前方给他捏腿的婢女,抖开袍子站了起来,一边往李介丘的方向走,一边捏着折扇扇柄一头垂下的鸦青色流苏绕在指间把玩。
“还真是看不出来,李兄在医术一道上果真有钻研!既会医术,在刺绣花样上也有研究,看来是老天格外优待你啊!”
李介丘摸了摸鼻子,也学着奉承了两句:“哪里比得上秦老板!经营着那么大一家南珠阁,竟还能分出手开医馆,实在是少年英才。”
说起这个,秦执却摇起了头,语气颇有些无奈,“这也是没得法子的事!我家是做药材生意起家的,总不能落下老本行。要真说起来,我其实还是更喜欢南珠阁,但家里长辈下了死命令,非得开啊,还把许老借给了我!”
说起“许老”,秦执可来了精神!他恰似哥俩好般凑近李介丘,半掩开扇子和他说起来悄悄话,“和你说吧,许大夫这人可怪了!我看你以后要跟着他共事,少不得提点你两句!这老头傲着呢,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一门心思只有医学!在秦家,也就听我爷爷的话,连我都瞧不上!”
说到最后,他还尤为夸张地倒转扇子指了指自己,似乎想不明白自个儿玉树临风、少年奇才,怎么就入不了那老古董的眼了!
闲说了两句,秦执也撑不住了,慢吞吞道:“李兄啊,你看那云肩啥时候能给我啊?也过了二十来天了,差不多能交货了吧!”
可算问到正题了!李介丘正等着他问呢!
要说云肩,其实杨禾已经做好有几天了,但因为是以一个月为期,所以李介丘并没有急着拿去南珠阁。
但主家已经问了,李介丘只好斟酌着说道:“明日吧,明日把东西给你。”
秦执摸了摸下巴,好奇道:“另外三件是什么花样的?讲讲呗。”
李介丘微微扬眉,将身子稍往后仰,笑着看他,故意卖起了关子,“不急这一时半会的,留点盼头明儿再见不是更好?”
秦执捏着扇子啧啧两声,最后干脆直接挥手道:“罢了罢了,你走吧。”
李介丘却又不急着走了,稳如泰山般立在原地,嘴角噙着不怀好意地笑:“秦老板,我给您做大夫,您打算给我开多少工钱啊?”
一听这话,秦执又收起返回走的脚,低眉琢磨了一会儿,说道:“看你做什么大夫了!要是向许老那样的,可不缺钱。要是普通大夫,一个月也就三五两……不过你外出看诊收的诊金可自留一半。你要是能多找几个像裘小姐那样的主顾,发财也是指日可待的!”
这话说得!李介丘不自觉收敛了笑意,摇着头说道:“哪有盼病人多的,自然还是世间少有病痛最好。”
“嘿……你这觉悟,果真不一般啊!”秦执先是愣了愣,然后笑出了声,缓了缓又开起了玩笑,“说真的,不然你也别当大夫了,跟着我在南珠阁混吧!那个挣钱的!”
李介丘却笑着望他一眼,丢下一句话就往外走了,“你可真是……难怪许大夫要给你脸色瞧了!不过比起你的南珠阁,我还是更喜欢当大夫!良医有如良相,用药如用兵,我更想做良医!”
秦执望着他的背影大笑出声,收扇虚空点了点,笑道:“你好大的口气啊!那秦某可就看着了!”
李介丘离开了南山医馆,又在宝塘镇晃悠了一圈,买了一斤肉准备打道回府。
他刚走进一道巷子,突然在转角处看到一个熟人的背影,是个不太讨喜的熟人,李介丘拉下了嘴角扭头就要离开。
忽然又听到有另外一个女子在说话,那语调又软又娇,像转了十八个弯儿似的,“哎哟喂!这位姐姐,还是罢了吧,我家也又不是啥都要的,总得看看货啊,一般模样我可瞧不上的!”
李介丘神色一顿,又停下了脚步。
熟人——也就是叶陈氏缠住了那姐儿的手臂,软着语气说尽了好话,“姑娘,真不是我吹!我家姑娘那模样!不差的!”
越听不对劲,李介丘转身走了过去,毫不避讳地停在只离了三两步的位置,摆出一副光明正大偷听的样子。
深秋季节了,那姐儿还穿得很清凉,打扮得浓艳,鬓角还簪着一朵大红的绢花,描了眉涂了唇,脸上也扑了香粉,李介丘隔老远就闻到那股略有些呛鼻的香味了。这女人看到了李介丘,眼睛都亮了,摇着手帕就要走过来。
“哎哟!这哥儿长得好俊啊,要不要去姐姐那儿坐坐呀!”
听到这话,叶陈氏也立刻注意到李介丘,脸色霎时变了,刻薄道:“可拉倒吧!这可是我村里出了名的混子,没钱给你哄!俊有什么用!他会读书吗!还得像我儿子那样才是最厉害的!”
李介丘被香气呛得连连打了两个喷嚏,犹如避洪水猛兽般躲开了这姐儿扑过来的身子,眼底的嫌弃分明。这人热脸贴了冷屁股,又被叶陈氏阴阳怪气地讽刺了两句,脸色也很不好看,暗瞪了两人一眼,甩绣帕离开了。
叶陈氏被拒了请求,朝那道婀娜远去的身子吐了一口口水,唾骂道:“呸!不要脸的臭婊子!”
李介丘脸色也不太好看,一句客套都没有,直接拆穿问道:“你想把杏花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