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了一会儿,李介丘还是没有带着夫郎孩子扭头就走。他自己倒是走了个痛快,但少不得连累叶小尘被指指点点,落下一个不孝的骂名。
他刚带着一大一小进了叶家的大门。叶家实实在在是有些家底的,叶大成下面有十三亩良田,住的也是宽敞的青砖瓦房,连院子都铺了青石板,瞧起来很不一样。
这房子看着是阔绰,可席面就不太好看了。一桌八个人,可只上了六个菜,荤的只有两个,量也少得可怜,大概一人插一筷子就没了。碗盘倒是很大,整整齐齐摆满了木桌子,可里面的菜却连一半都没有装满。
村里人也是头一次吃到这么搞笑的酒席,纷纷小声议论着。
李介丘不爱多嘴多舌,只看了一眼就撇开了视线,他弯下腰在叶小尘耳畔说道:“下一轮席还有一会儿,我去给你抓一把花生垫垫肚子。”
说罢,他就把小满留给了叶小尘,想着去那头的空桌上抓点干果。那个桌子上放的都是招待客人的零嘴、茶水,叶家也是真抠,别家办喜事只要不是真穷的,总得摆点糖出来招待,只有他家称了两大袋子的花生瓜子,把客人的嘴都磕出泡了。
也就两三步路的样子,李介丘想着没事,还专门把轮椅推到了角落没人的地方才离开的。
就是这个空档,一个穿得红色锦团薄袄的小胖子大咧咧站到了叶小尘跟前,他捡了块小石子往叶小尘身上砸,嘴里还骂:“赔钱货!我娘让你买的糖呢!还有蜜饯、米糕!快拿出来!”
这小胖子正是叶陈氏的小儿子叶灵泽,上次还因为挨了先生一顿手板闹到了李介丘家。
说起来,叶家两个儿子都取了好名字,叶容川、叶灵泽。村里的泥腿子是不懂意思的,只觉得好听极了,比那些铁柱、狗剩儿文气多了!叶灵泽这名字是他哥哥取的,据说他出生在雨天,就取了“灵泽”这个名字。
李介丘刚知道的时候,还是那个想法:白瞎了这名儿。
叶灵泽气鼓鼓地站在叶小尘跟前,似乎还想往他身上砸石头,小满是个护爹的崽儿,怒气冲冲瞪圆了眼睛扑过去,抓着小胖子的手臂就嗷呜一口咬了上去。
小满还真有一个爱咬人的毛病,谁欺负他,他就咬谁。李介丘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也吃过这个亏。
小胖子穿得厚,其实压根咬不痛,偏偏他还吱哇乱叫起来,活像死了亲娘一样叫唤。
“啊啊啊啊啊!!撒口撒口!你这小贱人!杂种!我要叫我娘打死你!”
这一叫可就惊到李介丘了,他立刻跑了回来,一把抓住小胖子扬着要往小满身上砸的拳头。
一看阿爹来了,小炮仗似的小满这才松了口,像个小大人似的伸开手臂把叶小尘护在身后,气呼呼地瞪着叶灵泽。
李介丘又看了一眼叶小尘,他正捂着额头龇牙。李介丘赶忙拎着小胖子走过去查看,有一道红印子,他低下头就在叶小尘的衣服上找到一颗拇指大小的碎石。
“你扔的?”李介丘拿着石子板着脸问。
小胖子还不知道自己将会遭遇什么,牛气冲冲地叉腰骂起来,“就是我!我就是要打他!我娘说了,这个赔钱货就是给我家当牛做马的,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李介丘点点头,一张脸又黑又沉,他咬着牙念,“好,好极了。我今天就替你哥教教你什么叫孝悌之道。”
说着,他就顺手从旁边的树上折了一根不粗不细的树枝,一句话不说,抬手就往小胖子身上抽。
要是说叶灵泽刚刚被小满咬得吱哇乱叫是在虚张声势,那这次就是被揍得哇哇大哭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哭得直打嗝。
他刚开始还气硬,到了后面就开始哇哇叫着求饶了。
“啊啊啊——你敢打我!我哥是要当大官的!小心我叫我哥砍了你的脑袋!!哇哇啊啊啊……痛!别打了!呜呜呜,我错了错了,好痛,别打了……”
李介丘是大夫,知道往什么地方打不伤人还能让他吃痛长记性,抽了十来下他才停手,松手丢开了树枝。叶灵泽哇哇哭着跑了回去,一边跑一边叫喊:“娘——娘啊——”
“……啧,这熊孩子。”李介丘低嗤了一声,然后推着叶小尘入了席,还说,“我们吃了就回去吧,这地方太晦气了。”
叶小尘也生气,如果不是到了饭点怕饿到孩子,他现在已经想走了!
好不容易吃上了饭,味道也很差,李介丘一边给小满夹菜,一边低下头小声和叶小尘咬耳朵。
“这个菜做得还没有我做的好吃。”
很有自信了,叶小尘看了一眼很给面子地点点头,说道:“没错,你做的更好吃!”
李介丘抿嘴一笑,高兴地给他添了一筷子清炒笋片。
叶小尘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东张西望看了起来,不知道在找什么。
李介丘问道:“怎么了?怕那个小胖子告状呢?”
叶小尘摇摇头,小声说道,“我在找杏花,过来到现在一直没瞧见她……”他刚说完,琢磨了一会儿又解释道,“杏花是我妹妹,嗯……是我后娘生的,但我们关系还不错。”
在他刚说出“杏花”这个名字的时候,李介丘就懂了,了然地点点头,也帮着看了两眼,仍旧没瞧见,“可能在灶房帮忙吧。”
叶小尘点点头,又往碗里夹了两筷子菜,还挑着肉菜夹。可他夹了也没再继续吃,反而忧心忡忡地到处看。
终于,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从灶房挪了出来。
叶杏花系着一条快赶上她人高的罩裙,正端着一个大盆来收吃过的碗碟。她人太瘦小,一大摞的碗碟放进盆里根本端不住。
叶小尘眼睛一亮,立刻找她招手喊道:“杏花!”
叶杏花扭头看了过来,小脸上又呆又板,毫无少年人的活力。
“杏花,快过来!哥给你留了饭!”叶小尘好久没见过妹妹了,兴奋地朝她招手,还扬了扬手里的碗。
他清楚叶家人的尿性,重男轻女,哪怕是酒席的剩菜剩饭肯定也不会留给叶杏花。但他有先见之明,已经事先盛饭夹菜,想着妹妹肯定好久没有吃过肉了。
叶杏花看到叶小尘还愣了愣,盯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人,空洞的眼睛微微一亮。她犹豫着朝这边迈出一小步,又害怕地停了下来,死死攥紧了大盆。
恰好这个时候,叶陈氏从屋里走了出来,一把揪住叶杏花的头发,提着扫帚往她身上打。
“你个赔钱货!你是怎么看弟弟的!啊!小贱人,你自己看看,看你弟弟被打的!你个小贱货,看老娘不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