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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杂症(1 / 1)


第二日,李介丘该去卖药材了,他还是不放心留在屋里的叶小尘,将掺满水的茶壶放到床边,又等了半刻钟,一直等到杨禾到了自家,他才放心出门。

临走前还千叮咛万嘱咐,像是有十万个不放心。

“月哥儿又把小满带出去玩了,你不用担心他。”

“还有你的药,我托赵婶帮忙熬药,午间她会送过来。”

“想要买些什么吗?在镇子给你买新衣裳好不好?还有上次的饴糖喜欢吗?也给你买?”

……

他尤似个老父亲,对孩子放心不下,一直舍不得出门,可外面的赵安业已经等不住了。他肩上挂着褡裢,里头装满了赵田氏备好的干粮,还有她做的榨菜和腌萝卜,拳拳爱意恨不得全给儿子装上。

赵安业是个老实人,和他父亲一样是个闷葫芦。他着急时间,又不出声催促,就时不时抻着脖子往里探,整张脸就写着三个字——“赶紧走”。

李介丘终于啰嗦完,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赵安业踏上了去宝塘镇的路。

杨禾一直闷着不敢出声,等人都走远了,他才小声嘀咕了一句,“对你真好啊,怎么突然就变了这么多。”

叶小尘没有听清,歪着头“嗯”了一声。杨禾却没有再重复刚才的话,只是笑着摇摇头,提着水壶问,“要不要,喝点水?”

叶小尘也摇头,示意不用。

杨禾无事可做,翻出了自己带过来的针线篓子,开始绣手帕。这是要卖到绣坊的,杨禾的针线活儿很不错,在绣坊能卖到很好的价格,许多小姐娘子都喜欢他的手艺,他家也就只靠这点钱撑着了。

两个小哥儿就这样靠在床上,时不时搭一句话,聊得开心。

再说另一头的李介丘,他这次出门得早,没有晒到正午时分毒辣的太阳,但屁股还是被颠麻了。下了牛车后,只觉得半边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一瘸一拐地跟上了赵安业。偏偏赵安业坐惯了牛车,不觉得酸麻,又赶时间,一个劲往前冲,李介丘追赶得有些吃力。

等快到济和堂的时候,赵安业才停下来,扭头朝李介丘干笑了两声,说道:“也不知道掌柜在不在,他要好说话一些。要是不在……我师父很凶,怕他会压价。到时候我去帮你说,尽量给你一个好价。”

还真让赵安业说准了,济和堂的掌柜不在。他师父倒在,正凶巴巴拿着戥子往徒弟背上砸,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李介丘皱了皱眉,没急着进门。但赵安业赶着上工,也没注意到李介丘的神色,已经着急忙慌小跑进去。

他师父姓朱,是济和堂的坐堂大夫,医术很受好评。

朱大夫看到赵安业,唰一下垮了脸色,冷冰冰骂道:“都什么时辰了!现在才来!你当医馆你家?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赵安业抿了抿嘴,没有反驳,只是点头哈腰地道歉,“师父,徒弟今天起晚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这态度已然是谦卑,可朱大夫脸色还是十分难看。

这大夫实在不好相与。李介丘记得时辰,他虽然在家拖了一会儿,却也不敢害赵安业迟到,一直记着时间出门的。如今这日头,明明离赵安业昨天提过的上工的时间还有一会儿。

朱大夫捋了捋胡子,拿吊梢眼睨着赵安业,阴阳怪气地嘲讽,“朽木不可雕!如你这般好吃懒做,我看还是趁早别来了,学不出师,还坏了我的名气!要让外人知晓,少不得要说我朱怀仁医术浅薄,不会教徒弟。”

在医馆里当着许多人责骂,赵安业已然羞得面红耳赤,耷拉着脑袋不敢出声。

李介丘看得直皱眉,有心想要站出来帮忙说两句,可想着在医馆当学徒的是赵安业,自己一时说得痛快,可他还得在别人眼皮子底下讨生活,只怕连累他被苛待刻薄。

犹豫间,李介丘还是忍着没有开口。倒是朱大夫先注意到了,乜着眼睛看过来,轻哼了一声,说道:“你又是谁?跟着他来干什么?”

赵安业这才提了神,立刻抬起头,壮着胆子小声说道:“师父,这是我村里的采药人,他想来医馆卖些药材。徒弟看过了,介丘哥处理药材经验老道,药性保留完好,都……”

“你放屁!”

赵安业还没说完,朱大夫就横眉竖眼又骂了起来。

“你村里都是些大字不识的泥腿子!还采药?他分得清什么是草什么是药吗?赵安业,你好本事啊!这都算计到医馆头上了?怎么,月钱没给够!开始学着坑蒙拐骗了?”

“也对!你这样的蠢材还学什么医!也就坑蒙拐骗才适合你!上次教你认穴,你记了一晚上都没有记住!”

骂得实在难听,李介丘拦住了还想说话的赵安业,敛容朝朱大夫说道:“罢了,我这药也不是非卖给你。只是好奇朱大夫,如此师德,也敢收徒?倒是胆子大,不怕误人子弟。”

“你!你说什么?!”朱大夫气得手指发抖,一直指着他,最后挥着袖子骂,“滚!滚出去!果然是乡下来的泥腿子,一点教养都没有!赶快滚!”

李介丘也不打算多留,拔腿就往外走,赵安业面露难色,看了看李介丘,又看了看黑沉着一张脸的师父,最后还是跺脚追了出去。

他扯住李介丘的袖子,只觉得无地自容,羞红了脸,“实在抱歉……我师父他,哎他就是那样的性子!他在气我昨日休息回家了,可我已经三个月没有回去看过爹娘,这也……哎。”

李介丘看不上那个大夫,他想了想,还是停住脚回头看向赵安业,说道:“安业,你那个师父不是真心教你本事的,你自己该另做打算,别把时间耽误在里头。”

这医馆的学徒实在是难得的好活计,在四甲村那是人人羡慕的,可也只有赵安业自己知道,这医馆学徒的身份一点也不风光,反倒十分受气。但就算如此,赵安业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总不能回去种地吧,那前面学医的三年也是耽误了。况且,他这些年待在医馆,是实实在在想要好好学医,当大夫。

这话点到为止,李介丘不便多说,拍了拍赵安业的肩膀扭头走了。他打算去回春堂,就是上次给叶小尘买药的医馆,他和那里的坐堂大夫打过交道,人还不错。

李介丘拔腿就往回春堂走,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

他刚进门就听到室内有两个年轻学徒在小声议论。

“听说了吗?县令千金得了急病?请了好多大夫都治不了,小姐如今伤心得寻死觅活呢。”

“什么病值得寻死觅活啊?”

“脸上的!听说小姐身上长满了红疹,如今已经长到脸上了!好好一朵娇花,得了一个烂脸的病,可不是伤心得寻死觅活!”

……

两个小年轻聊得正开心,忽然被灰白胡子的老大夫敲了脑袋。

老大夫板着脸骂,“谁教你们私底下议论病人的病情!还有半分医德吗?!小王八羔子,都给我滚去碾药!”

虽然凶了些,可为人正直,李介丘越发觉得这个老大夫比济和堂那个姓朱的靠谱很多。

“白大夫!”李介丘还记得这大夫的名字,站着药柜前喊了一声,“小子采了些药,您收吗?”

老大夫起初是摇了摇手,说,“我们家的药都是药商秦家的,不买别家的药。”可他刚说完就看清了李介丘的脸,立刻惊了,指着他叫,“诶诶!是你小子?!”

他还记得李介丘,准确来说是记得李介丘开得方子。

白大夫立刻改口了,亲自迎了出去,说道:“你要卖药?也罢,看在上次那个妙方的面子上,老朽就看一看,不过要是不好,我也是不收的。”

对此,李介丘很有信心,立刻将炮制处理好的药材拿了出来。

白大夫刚刚还神色随意,只看了两眼就郑重起来,细细看完才指着药问,“这不会也是那位游医炮制的吧?”

李介丘笑了一声,摇着头道:“不是。这药是我采收再炮制的。”

白大夫惊得瞪大了眼睛,“你?!你才多大年纪,处理药材手法如此老练?”

李介丘笑着点头,谦虚道:“白大夫抬举我了。”

老大夫又点点头,连连称好,“不错不错。”一边夸一边拿着小戥子称药,“这个短萼黄连极好,你小子运气不错,还能采到这样的好药。”

“就是分量少了些,一共四两八,我给你凑个整,算做五两。”

这样也很好,李介丘赶紧道谢,“多谢白大夫!”

“少年有为啊!你以后要是再采了药尽可以卖给我家,只是品相还得按这个标准来,我出好价收。”白大夫称完了药材,要开始称银子,称足了四两的银子,又给他找了一吊钱,嘴里还说,“喏,给你找开了一两钱,你待会再用也方便。”

“我看你小子有学医的天赋,要不要和老朽学啊?”

他刚刚说完,医馆外传来了嘈杂吵嚷声,扭头一看才发现门口忽然堵了好多人。

“快快!摁住他,他又要发疯了!”

“他怎么还流口水啊!不会是想咬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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