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村村长家。
解决了一个大问题,李平安的心情明显变得好了许多。
他将村人都找理由驱散了,只留下李有成跟禾渔:
“有成,你老实跟我说,这主意是禾娘子帮你想的吧?”
“村长,是我自己想的!”
“你在安乐村这么多年,安杰村来捣乱了不知道多少次,从来没见你出过能用的主意,怎会去一次桃源村就开窍了?”
李平安的眼神一瞄,李有成差点就招了,支吾半天也憋不出个好理由来。
“我不是取笑你,只是要弄清楚你们还做了什么安排,这样安杰村日后来找麻烦的时候我好应对。”
“我们……我们还支了几张人形白布吓唬他们。”
李有成脸涨得通红,将禾渔教他的说法说了。
“安杰村那群浑人自己也整日装神弄鬼,几张白布能把他们吓成这样?”
李平安相信李有成吓唬他们的事情,却不信是这么简单的法子。
那当然不是几张白布,张二狗昨晚看到时,也以为是白布,但其实是立体投影,会动,还有清晰的五官和表情,会咧嘴笑,他用棍子打过去,怎么也打不中,全挥在空气中,这才被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
“白布不吓人,安杰村作恶多端,心里有鬼,自然有点风吹草动也能吓死了。”
禾渔看李有成是真的憋不出什么合理的话来了,只得帮他圆了尾巴。
听禾渔这样说,李平安也似乎觉得有理,不再追问过程,反正结果是好的。
他又叫来了村民,通知了地被要回来的好消息,又将禾渔要请人的事情说了。
村民中一片沸腾。
现场就有人举手报名。
李平安将报名的人都记下来做二次筛选,又点了几个平日就机灵能干的,负责去帮忙买材料,这件事就算是帮禾渔定下来了。
村民中也有比较聪明的,猜得到安杰村的事大概率是禾渔出的主意。
因此当禾渔的马车经过村口时,不少村民都热情地和她打招呼,给她塞小鱼干一类的东西。
“禾娘子,回来经过咱村记得进来坐坐,我给你做好鱼子酱,可好吃了!”
“咱家做的虾酱和蟹酱也好吃,禾娘子一定要来呀!”
禾渔一一应下,心中感觉暖乎乎的。
“禾娘子,要去安定村,必须借道安杰村,若是那些浑人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不要放心上去。”
“放心,被说几句不碍事的。”
才进到安杰村的范围,李有成便叮嘱了一通。
远远地,便听到他们村里的人在呼呼喝喝,真的在支棱桌椅喝酒庆祝。
也就没人有闲心来管路过的马车了。
就要出村时,有三个四五岁左右的小娃娃蹲在路边踢着石子玩,见到他们的马车,便跑到路口拦着,不让走。
“小朋友,让一下给我们过去好吗?我们是去找大夫看病的。”
禾渔柔声开口,只想着是孩子调皮,好生劝说就是了。
孰能料到,那三个小孩拿起石子就往他们身上扔,边扔边说:“你们这些晦气鬼,要想从这过,得给我们祛晦钱,再加赐福钱一共二两银子,不然让你们平白无故蹭了福气走!”
“打死你们这些晦气鬼!打死你们这些臭虫!”
“不给钱别想走!”
真敢喊!把这三个娃卖了都不一定有二两银子!
噼里啪啦的小石子砸身上说不上多痛,但也觉得难受,禾渔避让不及,被石子砸中了额角,红了一块。
李有成怕路边还有大人躲着抢马车,拦着禾渔不许她下去,他先下了马车,引着马慢慢从另一边慢慢前进。
小孩看他们不给钱,石子扔得更勤。
有大人听了动静过来看,嘴里说了句“活该”,就在一边看戏了。
“禾娘子,不要和他们置气,上次我跟他们呛了一句,他们非说我把人吓着了,整个村来逼着我掏了银子才让我走。他们跟狗皮膏药似的难缠,耽误你正事就不好了。”
禾渔点点头,这种事她以前也见识过,大多数时候只能忍一下。
要看即将走出去,那小孩又故意拦着路,身子紧贴着马车轮子,但凡动一下就能碰到他。
见他们越发地过分,李有成正想发作,旁边看热闹的大人就喊道:“哎哟!夭寿哦,有人不看路啊,都要撞到孩子身上了!”
李有成想将马车后退一些,后轮也被小孩堵上了。
这架势,今天不给钱,他们是不会罢休了。
禾渔想要掏钱算了,李有成摇摇头:“你若是给了钱,他们知道你有钱,便会喊你给道路磨损费,扰民费,看护费………”
不让你脱层皮,怎么会放你走!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遇到流氓就是这么恶心!
“娘,我觉得喘不过气来了。”
禾牧水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大声说道。
他发烧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几乎大半天都在烧着,但精神还不错,禾渔都只让他安静休息。
听到他这样说,禾渔便慌了:“你快过来给我看看?”
“不碍事,我可能是在马车里待太久了,下去走走也许就好了。”
说罢,他慢慢下了马车,绕着马车在散步。
禾牧水依然披着斗篷,但露出了尖细的下巴和毫无血色的嘴巴,一看就知道身体不好。
“看啊,晦气马车上原来还有个短命鬼!”
小孩看到下来的是同龄人,心想这马车的人也都是软柿子,好拿捏得很,气焰更嚣张了。
禾牧水并没有理睬他们,慢慢又绕到禾渔面前,撒娇道:“娘,我饿了,我想吃个卤鸡腿好不好~”
他虽然说话漏风,但那张脸配上撒娇的话语,任再铁石心肠的人看了,都得心软,禾渔也不能幸免,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从马车里拿出一个包的好好的卤鸡腿。
卤鸡腿小小的一根,香味却很浓,马车周围都笼上了肉香味。
那几个孩子忍不住吞起了口水,他们眼睛乱转,不知道在想什么坏主意。
禾牧水似乎也很久没吃过鸡腿了,小心翼翼地又看又嗅,就是不舍得吃。
小孩趁他不注意,往他身上一撞,他一个没拿稳,鸡腿就掉在了地上,另一个孩子飞快地就将鸡腿捡起跑走了。
“地上捡到一个大鸡腿耶!不知道是哪个傻子掉的!”
本以为禾牧水会追着讨回鸡腿,他却指着小孩,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兀的口吐白沫,眼睛一翻,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我的儿!你怎么了,我的儿!”
“谁家的孩子啊!把我儿撞到了,我儿要去安定村找大夫的啊,我的儿啊!”
禾渔慌张地扑到他身上,疯狂地叫着他,但他一直疯狂地抽搐,模样极其吓人,最后竟昏厥过去,不再动弹。
那三个小孩被吓得站在原地,他们也怕弄出人命,那是要赔钱的。
那围观的大人,生怕惹祸上身,马上就溜走了。
见禾牧水怎么叫都不醒,禾渔哭泣着将他抱回马车上。
李有成这会也跳了下来,几步就追上那几个小孩:“你家大人叫什么,我现在带他们去看大夫,要是发现有什么三长两短,就让你爹娘去坐牢!”
那小孩被抓着,支吾着随便说了一个名字。
“我知道他,你回去给我告诉他,有事我一定不会饶了他!”
李有成满脸紧张,问完名字就匆匆走了。
那几个小孩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马车上,禾渔和禾牧水在吃吃偷笑。
“你这小子,要不是我知道你不会这样说话,都要被你吓死了!”
听到他叫自己娘,禾渔很是震惊,但回想他这几日都是安分的模样,不至于在此时作妖,定然是有他自己的想法,便默默配合。
没想到他是用无赖打无赖啊,就是可惜了那根卤鸡腿了。
“若不是我昨晚刚被禾娘子指点过,还真看不懂牧水小子的暗示。
李有成一边赶马车,一边回头夸到。
他刚才是真的以为禾牧水出事了,又惊又怒,看到禾牧水躺在地上还抽空对自己挤了下眼睛,才懂得他的用意。
“我要向你们多请教,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就是没有办法惩治。”
“你还是别学了,都不是什么好主意。”
禾渔心里暗道,可千万要保持这份心啊!我就是看上了他这个优点!要是学的鬼精鬼精,那就拐不动了。
禾牧水心情变得很好,禾渔给他赏了一块糖,上次的他没有舍得吃,这次他拿了就往嘴里放,美滋滋地往马车里一躺,小脚也忍不住翘了起来。
糖真好吃啊。他想。
………………
没了安杰村的人干扰,再去安定村的路上就非常顺畅,马蹄疾驰,中午时分就到了目的地。
和去过的地方都不同,安定村的空气里都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味,一路过来的田地里,甚至是山上,村民都在细心打理着各种叫不上名字的植物,大概都是草药。
这个村里四处都是医馆、药铺,各色牌匾写着“妙手回春”“专治不治之症”“看不好不要钱”之类的标语,还有不少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人拿着小旗子,写着自己能看诸如妇科、眼疾等病症,在村里四处游荡,若是有人问,就停下来找个地方开始问诊。
这里来来往往的人,贵气甚至比在望海城看到的还要强盛,但无论身份衣着如何,大多数拖家带口,不是抱着孩子,就是拿车推着老人,大多数都是面容戚戚,愁眉不展,鲜有几个带着笑容的。
一路在村里走过,入耳尽是“救救孩子!”“我有钱,你再想想办法吧!”“我求求你了!”之类的言语。
都是自己或者亲友患疾,久治不好,听了这里的名气,从各地远道而来,想要碰运气的人。
禾渔在村口的茶室点了壶茶水,给了小二几个铜板,找他打听了村里哪些有哪些名医到此,哪些药馆比较擅长看疑难杂症,不至于做无头苍蝇,到处乱碰。
小二对这种事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一听她的要求,便转身从柜台拿出一份纸张,上面写着一份清单,诸如哪个大夫可以看哪个病症,最近又有哪些大夫在村上出没,禾渔将符合要求的,一一记下。
按着名单,她一个个去拜访,就这样问了十来个,有的一看小女孩的模样,便拒绝看诊,有的把了脉,也摇摇头。
最后去看的,是一个据说从前在宫中为贵人看病多年的,明明年纪很大,皮肤却比年轻人还光滑,一头黑头油光水亮,形象就很有说服力。
等了许久,才轮到禾渔,她将小女孩抱到他面前,将情况一一和他说明。
大夫仔细打量女孩的脸色,又给她把脉了许久,才说道:“你们运气还可以,当时的大夫用药准确,保住了她的命,但这会她深睡不醒,又能吃能喝,这种病症,我也甚少遇到,上一次还是某位贵人,至今还在那睡着。”
“你这病,我这是看不了,只能给你开些调理身体的药,让她身子稍微好一些,也许自己会醒来。”
他又看了禾牧水,结论和其他大夫们结论差不多,只是更细致些:
“这孩子定是风邪入体,身上又从小带病根,经年累月的吃喝不足,根底又差,因此一直断不了病根,我给你开个方子,认真休养,不要吝啬吃喝,身体养壮些,七天就能见好。”
禾渔再三谢过大夫,诊金十两和药钱十两,虽要整整二十两,她没有一点心痛就给了。
不是不知道看好大夫贵,是没想到能这么贵!
禾牧水看到白花花的银子给了出去,脸色都变了。
他的手,伸了几次,都摸到了大夫的钱袋子,还是收了回来。
禾渔似是没有发现他的心思,语气轻松地说:
“今天好歹是解决了你的问题,这个妹妹我看一般的大夫也没法子,接下来,只能碰碰运气了。”
她将他拉过去,蹲下来与他视线平齐:
“既然答应带着你,照顾好你,就是我应该做的,不要胡思乱想。”
禾牧水重重地点点头。
“好了,现在也来不及回安乐村了,今晚有成哥和我们在安定村暂住一晚吧。”
许多人已经在出村或者走进客栈了,禾渔也要将马带去休息一下。
“不成不成,我睡马车就行,容不得禾娘子再破费的!”
李有成连忙摆手,他听人说过,住客栈一个晚上要很多很多银两,他这种粗人是配不上的。
”你是李村长派来帮我们的,哪能睡马车。”
禾渔态度强硬,李有成只得答应,不再推来辞去。
找客栈的时候,禾渔不由得骂一句:“真是奸商多如麻!”
天下病人何其多,为了看好病,花多少钱也不心疼。
很多病,甚至要调养好几年才能好得了。
安定村的人抓住了病人和家人的这个想法,建了许多可供住宿的地方,但费用都不低!
禾渔问了一圈,好一点的,一个房间要半个月起住,稍微便宜一点的,可以按天租住,却比村里的草棚子还要简陋,只给你一个木架子铺点草皮,再让你免费用下茅厕,打点水罢了。
你想自己停个板车露天过夜,也要收你治安费,美名曰帮你看守财物安全,还要清理你弄脏的地方。
“难怪安定村能在东安镇上横着走,又会看病又会做生意!这棚子比我们村牛住的还差!”
连李有成都忍不住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