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里以后,禾渔已经明白,这个时代恶劣到超乎现代人的想象。
这男孩如此瘦弱,却被那两男人留下,必然有他的独特之处。
“你不好奇婶子为什么要救你出来吗?”
听到禾渔这样问,男孩抬头看她,眼睛充满了迷茫。
“因为婶子是天上的仙女,就是来救你的,所以你想吃馒头就吃,我可以变出很多很多馒头。”
这么小的孩子,还不是随便忽悠,反正古人最信神鬼这一套,只要她拿这个做噱头,以后掏出什么怪东西也没人会惊讶。
男孩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婶子不用骗我,世界上是没有神仙的,要是有神仙,我二叔天天求神拜佛,为何我二婶还是去了……要是有神仙,村里人祭了那么多次神,却一滴雨都没有下过,庄稼一点都不长……要是有神仙,那些人害了那么多人,为什么没有受到惩罚……”
说着说着,他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在脏兮兮的脸上冲出两条水痕来。
他的痛苦,禾渔感受得好清楚。
禾渔在现代也算是哄娃能手,没想到一来就戳中人痛处,古代娃过的日子都是苦楚,什么童真幻想都被打破了,自己还拿现代娃的方法来对待,自己说的都是啥话啊!
直到很久以后,禾渔每每睡前想起来这幕,都忍不住骂自己: 不是你靠不靠谱啊,说的啥啊!
她也不知道怎么哄娃好了,只得胡乱地将娇娇和他一概抱到怀里,轻轻地说话。
男孩被她的亲热举动吓到,下意识就想挣脱,但看娇娇就在身边,并不敢动弹,怕弄伤了她。
禾渔跟他说自己醒来时候村庄的凌乱,说自己养父母怎么冷冰冰对待自己,说自己和娇娇怎么从赵哥手里逃脱……
也不管男孩听不听,禾渔就絮絮叨叨地说,还说得曲折离奇,跌宕起伏。
男孩逐渐被她的故事吸引,忘了方才的难过,竟然也接着她的话头开始说自己的事情。
禾渔很快就弄明白了男孩的遭遇。
他今年五岁,出生时母亲难产,拼了命将他生下来便没了气,父亲从外地服劳役赶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意外,也不在了。他的亲叔叔将他现在的村里抚养,虽然条件差了点,但是也顺利地长大了。但天灾越来越频繁,今年尤为严重,村里人的粮食越来越少,很多人开始易子而食。赵哥和大石两人是村里最强壮的,他们便想着法子,伙同村附近山寨的匪徒,把一家家村民残害了。半个月前,叔叔为了护住他和婶子,也被杀了。婶子反抗,于是连同她刚生下的三个月女娃都被……
因为他从小勤快能干活,也比较机灵,赵哥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留下了他,让他服侍自己。这短短半个月,男孩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吃不饱睡不好,每天就是看着两人的脸色活着。
他尤其地恨他们,但自己又无能为力。
禾渔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男孩。他的眼里溢满了悲痛、不甘、愤怒……这让她心头一酸,她明白这么小年纪就承受这些痛苦和辛酸,是多么的不容易,他又是怎么一个人熬过来的?
“你的名字叫什么?”禾渔温柔地问道。
男孩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回答:“我……我没有名字。我叔叔说想给我去镇海城找个好先生为我正经取名,但一直没能成,大家就拿狗蛋叫我,说是这样我会长得好一些。”
狗蛋?确实,古代很多人都喜欢这样取名,名字越贱,孩子越好养。
“那你自己有喜欢的名字吗?”禾渔一笑:“名字其实就是一个人对于未来的期盼,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就取什么样的名字。”
男孩的情绪平静下来:“我喜欢太阳,特别是每天早上的太阳,看到太阳出来了,就知道我又多坚持了一天。”
“那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吧。”禾渔眼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芒,“旭阳,喜欢吗,意思就是温暖的、柔和的太阳。”
男孩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惊喜和激动。“旭阳……好听的名字。”他腼腆地笑了一下。
禾渔微笑着点点头,她知道这个名字对男孩来说是一种新的开始,一种希望。也希望他能像旭阳一样,让自己的光芒照耀四方,散发出温暖和力量。
这次,禾渔拿准备好的食物,放在旭阳面前。旭阳望着桌上的肉包子和苹果,眼中闪过一丝迷惑和期待。他很久没见过这么大的肉包子了,而苹果更是他从没见过的水果。
“旭阳,现在我们都知道彼此的名字,应该算是朋友了吧,这是给你的,你放心吃吧。”禾渔微笑着鼓励道。
男孩略显犹豫,他久经饥饿,内心充满了恐惧和不安。禾渔的眼神和气息给了他一种安全感,他渐渐放下防备,终于咬了一口肉包子。
温热肉汁的香味在男孩的口腔中弥漫开来,他的眼神中闪现出一丝幸福和满足。他慢慢地品味着这个肉包子,每一口都咀嚼得很认真,仿佛这将是最后一次吃到东西。
禾渔耐心地等他吃完肉包子,又将苹果递给他。
旭阳拿着苹果,左看右看,不知道该从何下口。
禾渔看他这样,干脆又买了一个苹果,卡兹一口咬了一大块果肉下来。
旭阳马上有样学样,用力在苹果上一咬。甘甜爽脆的口感让他眼睛一亮。
在他想把苹果芯也啃掉的时候,禾渔拦下了他:“苹果芯有点苦,不要吃。”说完将芯要走,偷偷让系统回收了。
“渔姐姐,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一定是仙女!”吃完东西的旭阳看起来精神多了,语气也变得欢快起来,总算有点孩子的模样。
“怎么,这下肯信我了?”禾渔抱起娇娇,她刚才眉头皱起,小手在动,看样子是快醒了。虽然没带过宝宝,总结点规律经验对禾渔来说并不困难。
旭阳没有回答。他刚才发现,肉包子还是温热柔软的,根据渔姐说的经过,她根本没办法做包子,那个苹果,鲜嫩得就跟刚从树上摘下来的一样,可这周围能吃的,哪里不被人搜刮过……除了她会仙术,这一切都是他小小的脑子想不通的解释。
他决定帮渔姐姐保守秘密。外面坏人实在太多,渔姐姐还没自己一个五岁小孩懂得保护自己。
娇娇的哭声打断了旭阳的小心思,他看到禾渔在手忙脚乱地安抚娇娇,连忙凑过去问到:“渔姐姐,我小妹从小都是我带的,娇娇能让我来照顾试试吗?”
禾渔想到他刚才抱娃的熟练姿势,将娇娇交给了他。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旭阳有种信任感,就像是他一开始就信任自己,毫不犹豫地跟自己走一样。
娇娇到了他怀里,哭声也变小了,旭阳接过禾渔给的水奶,竟然也没有多问,就能准确地把奶喂给娇娇。
也不知道是他姿势更恰当还是怎么地,娇娇平时吃奶手脚乱蹬的很是用力,这次竟一脸放松,小手也舒服地慢慢一抓一抓的。
连禾渔都看出她心情愉悦得很。
吃完奶,旭阳又熟练地给娇娇把屎把尿,收拾得她干干净净,禾渔竟然一点也插不上手帮不上忙。
看到娇娇在他怀里舒服地睡去,禾渔突然明白为什么说他干活是强项了,光带孩子的能力就已经秒杀多少现代年轻人了。
“渔姐姐,我看到娇娇,就好像看到我的小妹一样……只是……”旭阳的声音越来越失落。
还没等禾渔组织好语言,旭阳突然又说:“我会将娇娇当做我的亲妹妹一样照顾,渔姐姐不用担心我会使坏。如果渔姐姐要将我赶走,那就……”
赶走?!
禾渔突然意识到,如果旭阳不带在自己身边,那他这么小又怎么活下去呢?
自己过了个英雄瘾,这会该对人负责了。
一个娇娇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养活,这下又多了个旭阳,一个人带两个娃,真的能活下去吗?
她有比较明显的缺点,就是喜欢先执行再说,有问题解决问题,没问题享受成果,解决不了就想更多的办法!
她坚信,大多数时候,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只有付出不够多的代价!
重念自己的人生信条,禾渔又下了一个决心。
“我一个人带娇娇确实不行,旭阳,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你可以相信我,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禾渔的声音中充满了鼓励和期待。
旭阳听了却满脸惊喜:“真的吗?我会好好带娇娇的!也会保守渔姐姐的秘密!”
“秘密!什么秘密?”禾渔一脸疑惑。
旭阳意识自己说漏了嘴,捂着嘴不肯回答禾渔。
禾渔这时才发现,旭阳捂在嘴上的袖子短了一大截,已经破烂成一缕一缕,又脏得扭成了团,不知道多久没换洗过了。
他脚上的鞋子,也称不上鞋子,就是一根草绳栓块树皮。
禾渔低下头打量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平静下来,才觉得两个人都是脏兮兮臭烘烘的。
她可是有时甚至一天要洗三次澡的人,身上从来都是香香的,突然反应过来以后,觉得浑身都在发痒,又黏又臭。
“你刚才说的镇海城离这里远吗?”
“不算远,我叔说过走路只要一天。”
走路只要一天也不算远?他们的路程忍耐力也太强了吧!
这样算来,带着他们两个骑毛驴的话路程会更快。
她受不了这个只能买食物的商城了,她要找地方洗漱,要买干净衣服换上,一些生活用品也要准备下,更想放纵地睡一觉。
这样只能去城里碰碰运气了,希望自己到那的时候,城门没有被敌军攻破。
和旭阳说了自己的打算,旭阳又根据记忆说了下大概的方向。两人争执半天,终于定下旭阳守夜,禾渔休息的顺序。这样禾渔白天才有精力赶路。
也许是知道有人守着,禾渔睡得比上一觉安心得多。
但可以睡的时间也并不长,没多久,旭阳将她叫醒。
禾渔买了两杯豆浆和肉包子,这次,旭阳看到吃的虽然满脸惊喜,但什么也没问,只安静把东西吃完,又去照顾娇娇。
旭阳把自己上衣脱下,不知道怎么几下就将娇娇绑好在自己胸前,看到禾渔一脸震惊的表情,略有点骄傲地解释道:“我们干活时就是这样把娃娃背起来,这样她睡得也好,也不用抱着。”
禾渔觉得旭阳就是来拯救自己和娇娇的,不然自己毫无经验,娇娇不知道还要受多少苦,自己也不知道要白受多少苦。
她揉揉昨天因为抱娃酸酸涨涨的手臂,心里对旭阳的信任和感谢又增添了几分。
将山洞里的小东西也带上,一大两小趁着天边刚亮,骑着毛驴就往镇海城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