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读过的许多书都是没有用的,却又不得不读。
因为没有人能够准确判断什么书是有用的,什么书是没用的。在没有一个明确指导的前提之下,人们往往都只能采取广撒网多捞鱼的方式来汲取知识,变成中挑选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或许某一天灵光一闪过后便想到了什么东西,一夜之间整个世界似乎都发生了变化。
这应该就是叫做顿悟吧。
而荣成现在的状况十分贴近这个状态。
“分配者应该受到万人的感谢吗?强盗头子居然能受到万家供奉,辛苦工作产生价值的人却要受到这些人的鄙视,这究竟是为什么?”
荣成发出了灵魂拷问。
自古以来所有的君王都提倡以农为本,可事实上呢农民却是一直在遭受士人阶级的排斥。
泥腿子,黔首,土鳖等贬义性的词语不由分说的盖在了他们的头上,而官员呢得失最多被骂一句狗官。
而这在大多数情况下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并非虚构。但是在农民头上的那些称谓,可是确确实实的污蔑。。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称呼是谁捏造出来的呢?
而这种事情绝对不仅仅只出现在了农民的头上,而是所有劳动者都被冠上了各种各样贬低性的称谓。
造成这种事情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呢?
荣成不敢想象,他也不能去想象。曾经坚固的思维钢印在此刻发挥的作用,由于钢印的存在导致荣成下意识的认为这样去思考问题,本身就是一件十分不道德的事情。
可徐来不是这么认为的呀。
最近他一直头疼的可就只有荣成这一件事情。这家伙是旗下人,还是一个越加迂腐,顽固不化的“忠臣”。
造反这件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简涵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这个时候徐来但凡流露出一丝的犹豫,都是在对自己兄弟的不负责任。
如果硬要做个对比的话,简涵在徐来心里的地位可是要稍稍高过荣成一些的。
也就是说在关键时刻真的要需要来做选择的话,他大概率会选择同简涵站在一起。
这也就使得徐来现在完全没有了退路,况且造反这件事情还是他最先提出来的,他不能,也不可能半道上便打退堂鼓。
这件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不会再有第3种选择的可能。
自古忠义难两全,在心里徐来已经默默的已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当然了如果能够说服荣成加入他们,这也是极好的。
朝廷已经没救了,不论荣成再怎么努力,再怎么的拼搏,这一艘即将要沉没的船也只会将他一起拉入地狱,这并不是因为荣成的能力不行,而是这艘船所积攒下来的问题太多了,多到让人数都数不清楚。 哪怕历朝历代开国皇帝在世,也无法改变什么。
更何况如果追根结底的话,荣成也算不上是真正的主子。
正红旗和正黄旗虽然一字之差,可这期间代表的东西可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就更不要提他连“爱新觉罗”家人都不是。
这条已经完整的鄙视链的顶端站着的,可是那一帮所谓的皇亲国戚呀。朝中真正掌权的人也只会从这个姓氏中挑选。
经过几千年文化的沉淀,官职的任命早就从唯才是举,任人唯贤变成了唯亲是举,任人唯亲的良好风气。
能力强不强不重要,关键是会不会做人,会不会做官,以及最重要的会不会投胎。
类似的事情徐来他们已经和荣成谈过很多次了,可每一次他总是会反应激动,相当抗拒他们提出来的那些对于朝廷十分反动的言论。
即便他自己也清楚徐来和简涵他们两人说的确实是真话,可真话总是那么的难听和刺耳,以至于包括荣成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想去,都不愿意去相信这一切,强烈排斥着现实情况,总觉得这世上所有的事情会跟随他们的心意转变一般。
在此之前荣成依旧是这样想的。
谁家没有几个忠臣?朝廷养士近300年,如今到了用人之际,怎么能没有人站出来呢?
这就是以往荣成行事的最底层逻辑。当这个逻辑被他自己推翻了之后,他开始迷茫了。
亏点钱不算什么,原本涵成工坊倒闭对他们来说也无所谓。
不就是几个糟钱儿吗,荣成根本不在乎。
但是由于徐来的乱入,导致整个涵成工坊逐步被朝廷所重视,徐来以前整天喊着的实业兴国的梦想也在逐步的实现中。
这和他想要恢复八旗的荣光,使朝廷再度焕发生机的希望早就牢牢的绑在了一起。以至于他总是第1个抵达工坊开始工作,在这里兢兢业业,宵衣旰食。这份辛苦比之当年诸葛亮也差不了多少。
他却把事情给办砸了。连个工坊都管理不好的他,又怎么能让整个朝廷焕然一新。
经过这一次的失误,他才真正的认识到,自己只是个凡人。
加上对于一些问题的思考,双重打击之下的荣成在这一刻陷入了人生的危机,开始不顾一切的自我否定。
否定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否定皇帝,甚至他居然有了“皇帝是否应当存在”这样的念头。
也就在此时他才终于理解,为什么朝廷会对书籍严加管控。
普鲁士的那个姓马的先生所写的那本书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他曾经第1次读的时候对其中的话语可谓是嗤之以鼻,可如今回想起来却觉得字字珠玑。可惜的是那本书已经被他给弄丢了。因为即便是当年有机会的时候,三人也是偷摸看了一眼,没敢深入研究。
这也成了荣成现在最大的遗憾。纠结许久之后,荣成这才慢慢的恢复状态。这些东西对他来说还只是个萌芽,还不能够作为指导人生的格言。
要破除将近20年的思维钢印可并不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他的内心依旧在挣扎着。
与其这样无意义的思考下去,还不如在实践中将这些理论一一验证。不就是一本书吗,大不了再拜托一下海关的朋友让人再带一本不就行了。
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可是要将涵成工坊继续经营下去,让它能够做大做强,再创辉煌。不论他们将来选择什么样的道路,工坊的兴盛一定会给他们带来相当大的便利。
由此而引发的对于个人利益的问题,必须要暂时搁置下去才行。
在大势面前,所有东西都必须排在第2位。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荣成他在逃避某些东西。
“那这份请愿书你要通过吗?”
从个人情感上来讲,徐来恨不得将这份请愿书撕碎了扔在他们所有人的脸上,并且把他们的脑袋扒开看一看瞧一瞧,里面到底灌了多少的水。
但是理智却把他从暴走的边缘给拉了回来。
欲成大事,所有的东西都必须“顺应民心”才行,因为只有这样,一个体系才能正常的运转下去。
至于民心想要的东西对与不对,根本就无所谓。
因为这世上所谓的公理,道德和法律最终在名义上维护的始终是大多数人的利益。只要大多数人觉得这个东西是对的,那就算是错的也是对的。
当所有人都觉得这个东西是错的,那他就一定会是错的,且不容反驳。
于是徐来就只能死死捏住那份请愿书,艰难的吐出了两个字。
“同意!”
···
工人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整个工坊内部就如同过年一般欢呼雀跃。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的日子就此有了奔头,掌柜的是个好人,愿意听取他们的意见,从而实现双赢的局面。
最重要的是他们感受到了自己拥有了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因此,苏文在工坊内部的威望也渐渐的形成了。
在依靠人力进行生产活动的时代,士气这个东西是非常重要的。
由于徐来认真听从了工人们的意见,使得整个涵成工坊内部士气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
工人们的气顺了,钱也挣到了,工厂的扩建工作自然进展十分顺利。
原本计划的7个月修好的新厂房,在众人的不懈努力之下,仅仅三个月便保质保量的完成了所有工程。
徐来都不由得惊叹这样的效率简直不像是这个时代能够拥有的一样。
至于之前联络到的子弹生产线的图纸,普鲁士那边也在第2个月有了回应。在简涵付出了足够多的矿石之后,终于在第4个月的时候徐来拿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图纸。
“赶紧开工!不惜一切代价将样机组装出来。这件事情为工坊内部的最优项,所有资源产能都必须向他们倾斜。”
“还有工人的调度,将之前那200名优秀的技术工人全部调过来,工人培养计划全部停止啊,必须保证所有人12个时辰全天候待命,要做到人停进度不停的效果···”
已经适应了自己角色的徐来,逐渐朝着黑心资本家的方向慢慢的挪了过去。
既然工人的期望值如此之低,而且他们的要求也十分的简单,作为一个良心被狗啃了一半的封建社会大地主大资本家,徐来渐渐的抛弃了他之前一直坚持的理念。
况且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别看现在工厂的规模扩充了三倍,雇员也从之前的270多人膨胀到了现在的1700多人,每日能够生成的枪械也增长了将近7倍,但是在徐来的期望当中,这种程度的增长还远远不够。
他现在根本无法预测欧陆的战争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开始,有可能是明天,有可能是明年,只是不可能不会发生。
他必须赶在这一切还来得及的时候,做好充足的准备,然后在这一次的战争中狠狠的发上一笔“国难财”。
按照他的计划,随着战争的僵持,时间的流逝,当今所有列强国家都必然会陷入一种资源困顿的窘迫境地。
在这样的情况下徐来想要得到的可不是什么外汇储备,黄金白银之类的东西。
他真正想要的是各国积攒了几个世纪的技术资料。
就如同回形针计划一样,将各国最精华的那部分的东西通通捞回到他的手上。要知道现在战争还没有开打,徐来就已经通过一些手段得到了子弹生产线的完整图纸,一旦战争开始,各国物资开始吃紧的时候,那可就会真正成了卖方市场。
谁能给各国提供资源,谁就能得到定价权。而且到时候就算徐来让他们用黄金交易,他们也做不到了。
尤其是普鲁士这个国家,技术先进但是家底薄弱,这简直就是完美的薅羊毛的对象。
最重要的是在这场盛宴当中,徐来几乎不会得罪任何一方势力。
美利坚人想要的始终都是欧洲的财富,同盟国想要的是自己稳固的霸权,而协约国~呵呵,战败国你还想要什么?
对了,还有一个东西必须得想办法稳住才行。
徐来的目光渐渐投向了东方,越过山河大海他似乎看见了那片招核的土地。
“在众多列强国家当中,估计也只有倭人会站出来反对吧~~”
一想到那个讨厌的矮子,徐来就忍不住想要发火。
洋人从他们这里购进了大批设备之后,没过多久市面上便出现了仿制的产品,而且质量和工艺都不比他们的差。
经过徐来打听之后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从倭国进口的,这个情报也通过徐老爷子那边的渠道印证过真实性。
再加上这些洋人异口同声的回答,让徐来不得不确信上回那个家伙简直狡猾狡猾滴啊!
被生生断了一条重要财路的徐来到最后也只能默默的忍受下去。现在的他拿什么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利?
这年头朝廷可没有专利法一说,国际上也从来没有承认这片土地上有值得需要保护的专利。
说到底国民的合法权利还是需要综合国力来支持的。当朝廷暗弱的时候,别说个人的知识产权了,就算是人身安危都不一定能得到保障。
就像“红三角纯碱”一样,与其说当事人为了展示民族气节和证明民族智慧,才会真的想要去披露他的制作工艺,我更愿意相信是因为外部的压力迫使他不得不去披露而已,只不过换了一个稍稍正经一点的名头,就如同婊子的牌坊一样,至少让人有个心理安慰。
随着工坊的摊子越做越大,徐来需要考虑的事情也变得越来越多。
“倭人~迟早的事~”
徐来的眼中露出了些许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