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从社会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人,尤其是那些并没有经过所谓的正道而完成阶级跃迁的那些人。
一般这种人的第1桶金或多或少都会带着点黑色或者灰色。至于规则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堆狗屁!
这一点在徐老太爷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虽然现在官僚之间的斗争极其激烈,各个派系表面上一团和气,背地里各种捅刀子,各种小报告层出不穷,脸上笑嘻嘻,心里 Mmp都是基本操作。
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会秉承着一个底线——祸不及家人。
可徐老爷子这一出手直接却完全不讲武德,一把便攥住了倪杰的要害。完全不考虑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但实际上这也正是徐老爷子的底气之一。
徐家家大业大,可实际上就只有他和徐来两个人而已。就凭他手里的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保护两个人还不是绰绰有余?
更何况他可是当地的地头蛇,这帮家伙就算再强也不可能将徐来怎么样。
这也是像倪杰这样的官员少数不如徐老爷子这样的草根地方。
尤其是在他听到徐老爷子已经将十三衙门都买通了之后,成为了压倒他判断的最后一根稻草,心中最后一丝戒备就这样放了下去。
“皇上快不行了。”
“我知道。”
“钦差大臣出自恭亲王府~”
“这我也知道了!”
“至于新军的建立是刘明刘大人主动要求的,并且联络了洋务派那些老家伙们,打算趁着皇帝快不行了的这段时间,加强自身的力量,不说巩固自身的地位,至少将来不会被新君清算!”
“你在说谎!”徐老爷子毫不客气的说道,“这些年皇上仰仗的可都是维新派的官僚,洋务还有那些不识时务的家伙如果想要编练军队的话,怎么可能放在直隶这么一个敏感的地方。要知道如果计划一旦成功,洋务派的兵峰随时都可以威胁到京城。”
“到时候谁又来制衡这些人呢?难不成靠丰台大营那帮抽大烟的废物吗?”
一听这个倪杰当即慌张了起来:“我说的是实话!”
“丰台大营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被秘密整顿了,如今的京城至少有3万可用之兵。”
“胡说!”徐老太爷再一次拆穿了他,“就朝廷那点收入,每年除了给洋人发放军饷以外,就是拿来赔款。剩下的钱连维持正常开支都不够,哪还有力量去边练超过3万部队?你真当我不识数吗?”
“这你可说错了!”倪杰显得有些慌乱,由于家人被徐老太爷的威胁着,生怕因为自己一个说错话,导致这家伙做出某些不理智的决定,“朝廷财政确实不够,可架不住老祖宗留下的家底够多呀!”
这个答案显然超脱了徐老太爷的意料。
见到他有些失神,倪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赶紧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在康大人的建议之下,皇上总算是同意了变卖祖宗留下的那些字画,瓷器,还有古董啥的,所得来的财富通通充作军费。也正因为这些钱没有经过内务府和户部,所以那些老大人一直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那他们后来是怎么被发现的?”
提起这个,倪杰就知道自己的家人已经安全了。
“还不是因为康大人在寻找买主的时候从不挑人,只要给钱就行。有一天一个晋商在给中堂大人送礼的时候夹带了一个古董花瓶,而这个花瓶正好又是当年中堂大人送给老佛爷的贺岁之礼~然后···”
接下来的话就连倪杰自己都说不出口。
而徐老太爷则是大吃一惊。
“还能这么操作的?”
不过平心而论,皇上居然能有如此气魄还真是让人有些刮目相看!不过想想也是,当今朝廷又没有一个像和和中堂那样的巨富给皇上抄家。就连定向反腐都做不到。
能想到变卖家产来获得军费,光是这股勇气就值得所有人心甘情愿的说上一句。
“败家玩意儿!”
给皇上办事儿,尤其是变卖古董瓷器这种事儿,哪怕用屁股想都知道经办人究竟能从中捞走多少油水。
要不怎么说中介永远是最赚钱的呢。
不过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三个问题不过是他最开始的试探罢了,看似非常严重,可实际上呢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事,稍微有点人脉就能够打听出来。
接下来徐老爷子陆续问了几个似是而非的问题,像什么康大人最近身体好不好,有没有按时吃饭,和洋人的关系如何,最近朝廷有什么人事调动之后,才意犹未尽的将倪杰给放走了。
“老爷~”老六恭恭敬敬的走了进来,低着头等待着徐老爷子的吩咐。
“老六,收拾一下东西,咱们回去了。”
“是,老爷。”没有丝毫的犹豫,老六立刻开始吩咐手下收拾行李,喂养马匹,准备启程。不过临走之前,他额外的问了一句,“要不要给少爷准备一些礼物呢?”
这句话点醒了徐老太爷。之前是因为被糟心的事情给打扰了思路,如今已经从倪杰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那么那也可以适当的放松一下。
毕竟天大地大儿子最大。
“那让所有底下的人先停一下吧,咱们在这里再住一晚,明天挑完礼物之后,咱们再回去。”
“好的,老爷。”
···
好不容易逃出升天的倪杰总算是安稳的回到了家。
这件事情想想他就觉得后怕!
徐盛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居然在这个时候到了京城来,看样子是其他的官员都没有见他,这才找到了他的头上。
他早该想到,在被他拒绝了拜帖之后,徐盛这个做事不择手段的家伙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达成他的目的。
他一定不敢对那个首辅那些大人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但是对于自己这个既在内阁办事,官位又不高的人,他可是不会客气的。
加上两人的私人交情还算可以,也算是患难之交,然后做起事来一定是更加的肆无忌惮。
“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连十三衙门,不对,十三衙门!!!”
突然间他的脑海中灵光突现,突然一股莫名的怒火涌上心头,就在他家的门口,当着门子的面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起来。
“这个狗日的老狐狸!”
他要真有十三衙门的关系的话,还找自己做什么呢?
结果呢,结果怎样啊!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和徐盛见面的这个事情应该已经被十三衙门给知道了!
被——知——道——了!!
“完蛋了!‘
转瞬之间倪杰便瘫软在了门口。
徐盛只是个平民,无论他再有钱,在朝廷中有再多的靠山,他的本质上也只是个平民。
而他却不一样,他是个官员,在朝廷三令五申对类似的事情保密之后,自己居然还敢透露消息给别的人。
徐盛或许有恃无恐,可是他~
正当他惊恐万分的时候,一个身穿黄色马甲的侍卫来到了他的面前。
”倪大人,康大人托我给您带个话,请立刻到他府上等着~“
倪杰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恭敬地呈给了那位侍卫,临了还不忘说上一句。
”有劳了!“
···
”徐盛来过了对吧?“
康大人大马金刀的坐在首座,开门见山的问道。
而等候许久的倪杰则是老老实实的将整个过程巨细无遗的说了一遍,就连整个过程的语气语调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听完之后康大人皱着眉头苦苦的思索着,倪杰也不敢出声询问,只能安安静静的待在一旁,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徐盛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这话康大人只敢在心里不断的重复,一丝一毫不会在倪杰的面前表现出来。
即便是执政了这么多年,他的思维模式,以及对于人情世故的把握始终比不上徐老爷子这样的老油条。
毫不夸张的说,除了他的家底以外,其他的各方各面他都不如徐盛这个家伙。
对于徐老爷子的询问他根本摸不清楚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
可是他又不能找别人商量,一商量,那自己是个草包的真相不就掩盖不住了吗?到时候鸡怎么看他,鸭怎么看他,大鹅怎么看他?在朝堂里他还混不混得下去了?
尤其是旁边还有这么一个碍眼的东西,明明已经告诉他了所有的朝中的事情全都要保密,可结果呢?
嘴巴怎么就像棉裤腰似的那么松呢?
他可不会在乎别人遭受了什么,只知道结果是徐盛已经知道了朝中的具体情况,他要再想拿捏那个狡猾的家伙可不容易了。
没错,这就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下一任皇帝是谁并不重要,什么时候继位更不重要。
维新派已经掌握了相当一部分朝廷的权力,并且这个规模还在逐年扩大中。只要照着这个势头继续发展下去,洋务派那一帮人迟早会被排挤掉的。
就算他们不主动出击,而是选择一切照旧的话,后继无人的他们也是迟早的事。要知道现在的维新派可掌握了所有的人才培养渠道,每年正在源源不断地为他们提供新鲜血液。
南方朱匪又如何?夺了半壁江山又怎样?洋务派掌管实权又能怎样?
他们有的是耐心,就如同当年的司马懿熬死诸葛亮一样。洋务派的那些人太老了,他们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而且维新变法在舆论宣传上可比洋务派要强太多了,毕竟这世上肯低头做实事的人就那么多,试问哪个少年没有一个挥斥方遒,指点江山,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梦呢?
就凭这一点他们就不知道甩开洋务派那帮人多少条街了。
所以康大人并不担心皇帝驾崩的事情。
相反如今的皇帝已经有了不再信任他们的苗头,这个时候他死了可比他活着要有用的多。按照惯例继位新君的年纪一定不会太大,幼主临朝除了太后垂帘听政以外,剩下的还不得靠他们这帮肱骨之臣?
也就是说不论怎么算,维新一派都不会吃亏。
他们现在所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获得最大的利益。
要想聚揽人心,就得学会大秤分金银,要不然手底下的兄弟跟着你混个屁呀!
至于钱从哪里来~
反正不能从他的兜里掏。他又不是洋务派那帮傻子,自掏腰包给皇上办事儿?这天下还有这样的道理吗?
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国家筹备军队,打造水师,编练新军,这些银子不应该从老百姓身上出吗?
军队保的是什么家?为的是什么国?
要知道维新派追求的可是天下为公啊!这天下都是百姓的了,凭什么当老百姓都不出钱呢?
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尤其是像徐盛这种地方豪强,良善乡绅,难道不应该多多的出力,乐捐纳输吗?结果还逼着他要拿捏这些家伙一下才行,还得用些手段这些家伙才会乖乖的将银子掏出来,由他转呈给皇上。
至于这个过程中收取多少手续费~还是老规矩嘛,三七分成。
皇上久居深宫,一向都是对银子不感兴趣,作为臣子怎么能不为圣君多多的分担一点?
只不过看样子徐盛这边应该是没有什么机会了。
这家伙太鸡贼了,鸡贼的就像个泥鳅似的,滑不溜手,即便这些年徐盛对他尊敬有加,年年供奉,可是康大人心里总是有着一股子不踏实的感觉。
甚至很多时候他都会想着:如果徐盛踏入朝堂的话,或者说徐盛能有一点留洋的背景,那么现在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的应该就是他了吧。
可也就是这一点东西,让徐盛不得不屈居于他的麾下,每年老老实实的给他赚取银两。
这也让康大人他又爱又恨。
爱的是自己部下居然如此能干!
恨的是为什么如此才华不是他自己的?为什么这个家伙不能老老实实的为自己办事儿呢?为什么这个家伙不能绝对的忠于自己呢?
一想到这里,康大人就烦躁不已。对徐盛的感官瞬间降到了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