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星越来越觉得自己像条金鱼。
尾巴也很像,除了,她有思想,这也是她感到痛苦的根源。
长泽像是饲养她的主人,常常来看她,喂她食物,逗她解闷,她每日所能见到的,也只有他。
出于某些原因,骆星起先是顺从的,但慢慢就失去了耐心,显现出骨子里的劣根性,把浴桶撞倒,故意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或是和他吵架,激怒他,可他情绪很稳定,像安抚发狂的小动物一样耐心给她包扎伤口,重新给浴桶装满水,让一切恢复如初。
骆星很不舒服,但说不出哪里不舒服。
每次想要发作的时候,又会在他的一句句反问下瞬时偃旗息鼓。
“你不是想要从头开始吗?”
“你不是喜欢我吗?”
“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骆星感觉自己被困住了,被自己的爱困住了。
不知为何,她想起司徒平南死去的前夜,那时,她蛊惑他,利用他对她的爱,妄图将他据为己有,而今,她抛出的回旋镖终究还是扎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天性上的懒惰让她觉得还有时间蹉跎,懒得去想些什么做些什么,但她也不想老老实实呆着,做别人的宠物,即便那人是她喜欢的人,于是在这样矛盾心理的作用下,骆星变得喜怒无常。
刚刚还和他和和气气聊天,待他走了,她又疯子一样用身子去撞浴桶,水流尽了,她心里也就舒服了。
可是她望着紧闭的门,有种强烈想逃走的冲动。
下一刻,门开了。
她的主人去而复返,低头颇为无奈地看着她。
骆星仰头看他,若无其事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怎么回来了?抱歉,又把你的家弄脏了。”
长泽俯下身将她抱起来,但没有像往常一样将她送回浴桶里,而是将她放到了床上,不在乎干净的床铺是否会染上水渍。
格格不入的尾巴。
“在海里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尾巴很漂亮。”骆星看着自己的尾巴低声道,“但现在,我觉得它有点恶心。”
长泽低头看着她的尾巴,没有说话。
骆星仰头看他,小心翼翼试探道,“我想,我不属于这里,放我走好吗?长泽。”
他伸手,抚上她的下巴,然后上前,低头吻住了她。
骆星没有反抗,而是闭上眼睛,顺从地张口,任他掠夺。
现在的他,和从前很不一样,或许是亏欠他太多,骆星对他有些畏惧,当惧怕多了,爱就少了。
像此刻一样,明明做着最亲密的事,她感觉到的,却只有窒息。
半晌,他终于放过她,末了还在她的唇上重重咬了一口。
“··你喜欢我吗?”长泽低头看着她,神色晦暗不明。
骆星没有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既然喜欢,为什么还要离开?”
骆星反问他,“那你喜欢我吗?”
他侧了侧头,似有些不解,但还是和她一样垂眸点了点头。
“既然喜欢,那你愿意放弃一切,和我一起去海里生活吗?”骆星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道。
大约是听懂了她的话中有话,长泽淡淡笑了笑,坐到了她的身边。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她一眼后慢慢靠在她的肩上,靠着还不满足,又抬手将她抱了个满怀。
骆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很少笑,也倦于说话,甚至有时提到以前还会生气,但待她很好,忍不住常要亲她,抱她,看向她的眼神总是倦怠无奈又含着温柔笑意的。
“我有时候总觉得,这是一场梦。”他说。
“因为只有在梦里,你才会这么乖。”
“赛希。”
他还是唤她赛希。她贪恋从前,让他唤她长乐,唤她阿如,或者阿希也可以,可他旁的什么都答应她,唯独从不愿意改变称呼,也不让她提起从前。
“这不是梦,从前是我薄你,今世,我好好补偿你好不好?”
“司徒平南。”
骆星还是忍不住唤出这个名字。
下一刻,一滴清泪打湿她肩头衣衫,他抱得她更紧,似要将她融入骨血,“那你不要走好吗?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我只要你陪着我。”
即便是梦。
偷来的梦。
能醒来得晚一点也是好的。
因为他的眼泪,骆星的心再次动摇,不知沉默了多久,她还是闭上眼睛,紧紧回抱住了面前的人。
“好。”骆星听见自己说。
于是她再次心甘情愿被困回了那个方寸之地。
在温柔的顺从中,在日复一日的不见天日中,她好像慢慢在失去什么,失去自由,也失去自己。
只有在感受到疼痛的时候,她才感觉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不知道第几次狼狈不堪地坐在水渍之中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发呆的时候,眼前的门忽然开了,她心头一颤,看到的是一个生面孔。
骆星警惕地看着他。
“鲛人姑娘这么快就将我忘了吗?”
听到那个温柔好听的声音,骆星才想起他是谁。
这张脸太平庸了,像是茫茫海滩上的一粒沙石,她好像见过很多次,又好像一次都没有见过。
他注意到她额角的伤,伸手似乎想要触碰。
骆星心情不太好,忍不住蹙了眉,颇为厌烦地挥开他的手。“别碰我。”
“抱歉。”他的眼神黯淡下来,更显得一张脸灰扑扑的。
“在他回来之前,把这里收拾一下吧,还有,浴桶里的水也该换了。”骆星顺理成章地指使他,然后向他张开双臂,“抱我起来。”
小厮看着她,却没有动作。
“愣着干什么?”
“姑娘难道想一辈子呆在这里吗?”他神色冷漠下来。
骆星愣住了。
他看着她,似乎有些生气,“这里到底有什么值得姑娘留恋的?公子长泽吗?你就这么喜欢他,甘愿为他放弃一切?”
“你不懂。”骆星垂下手臂,神色带着淡淡的落寞,“我欠了他很多,这一次,我真的不想再辜负他了······”
面前之人沉默了很久,半晌才哑声道,“你不欠他什么。”
“你不懂。”骆星依旧重复着这句话。
"我总觉得,姑娘不是一个愿意将别人放在自己前面的人。”
骆星意外笑了出来,“你是在骂我吗?”
“这世上很多人,都是如此,姑娘。如果公子不自私,他不会将你困在这里,既然他可以自私地将你困在这里,你为什么不可以自私一点随自己的心走呢?”
“若姑娘想走,在下可以随时带你离开。”
小厮半跪在她的面前,向她伸出手,态度虔诚,眼神坚定。明明只有一面之缘,却让她莫名感到的熟悉与安心。
骆星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