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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篾匠之夜(下)(1 / 1)


这六个人来到一户周姓人家的门前。这户周姓人家是雁浦村里的富户,房屋盖得虽然说不上金碧辉煌,但也比村里其他人家宽敞高大,门前有数级汉白玉条石砌成的台阶。这一家六口就在石阶上躺了下来。许是好几顿没有吃东西了,四个孩子饿的哇哇直哭。

这时,大门开了,一位同样是四十多岁的男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台阶上躺着的夫妻见状,赶紧挣扎着站立起来凑到男人跟前,央求着说,老人家你行行好,给孩子们一口残汤剩饭吃吧,他们都快要饿死了。

男人扭头看了看几个啼哭的孩子,皱了皱眉头,长叹了一口气说,唉,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啥时候才能到头啊?今天已经来我家好几拨要饭的了,要是天天来人,我家迟早也会被吃穷的。说归说,但男人还是怜悯地向一家人招了招手,领着他们回到家里并安排了食宿。

这户逃难之家就是上文提到的李姓人家。男主人虽然避难他乡贫穷潦倒,但却掌握着一门家传的高超技艺——用高粱秸编织篾器。不论编织什么样的器物,从他手里出来的必定是玲珑剔透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此刻,正是高粱成熟的时节。因为高粱是种在田埂上的,远远望去,一行行一排排红红的高粱穗子就像一团团火焰在阡陌间隆隆燃烧,甚是好看。

雁浦村的孩子们都喜欢嚼高粱秸吃。高粱秸糖分含量较高,吃到嘴里有股甜甜的味道,嚼过后的残渣吐的满街都是。那个年代,雁浦人还不懂得用高粱秸编织篾器,成堆成堆的高粱秸除了一部分当柴草烧火做饭,其余的都沤进猪圈里做了肥料。

这个逃难来的李姓男人看到这种情况甚是心疼,觉得雁浦村的做法纯粹是暴殄天物。他因为对周家人的大义收留感恩不尽,就把用高粱秸编织篾器的技艺传授给了那个领他们回家的男人,也就是周家的男主人,名叫周秉祥。

不过,这个姓李的男人只是教会了周秉祥编织大大小小的笘子,都是一些皮毛粗活儿,精度要求不高。像前文中提到的妆奁盒之类的细工活儿,因为对篾子的质量要求很高,李师傅并没有教给他。原因有两个方面,一是过去的手艺人往往思想都很保守,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故而不愿意倾囊相授;二是时间紧促,自己这一大家子又不能长期住在周家,而且做细工活讲究多要求严,短时间内他也学不会,贪多嚼不烂,就是这个道理。尽管如此,周秉祥还是尊称姓李的人为李师傅,虽然他们的年龄上下差不了几岁。而且对姓李的一家人也是百般照顾,特别是对那四个孩子极尽体贴。

在雁浦村周家很长一段时间后,有人给李师傅送来了消息,说平原老家一带的战火略微消停了一些,很多逃难的人都返回去了。毕竟故土难离,乡情难却,李师傅听到这个消息,也想带着家人回到老家去。

周秉祥劝李师傅就留在雁浦村住,这里山高皇帝远,战乱很少波及到这里,虽然荒凉闭塞生活清苦,但毕竟不用担惊受怕,生命还是比较有保障的。再说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两家人觉得也对脾气,周秉祥还真舍不得让李师傅一家走。

然而,李师傅一家人可能是在平原上生活习惯了的缘故,也或许是不想再打搅周秉祥一家,所以执意要返回平原上的老家。

看到李师傅去意已决,周秉祥也就不再挽留,但他有感于李师傅传授自己编织篾器技艺的恩德,临行前,给李家人带了很多路上吃的干粮,并将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兜交给李师傅。小布兜是粗布缝制的,很旧也很破,打着几个补丁,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

李师傅想打开小布兜看一看,但被周秉祥阻止了。周秉祥告诉他,一个小破布兜子,也装不了什么贵重的东西,你还是先不要看,路上最好也不要看,等回到家里以后再看不迟。

李师傅起初觉得周秉祥话里有话,想问个究竟,后来也以为一个又破又旧的小布兜子确实也装不了什么好东西,不看就不看吧。既然这样干脆也没有必要再问究竟了。于是,告别周秉祥带着一家数口离开了雁浦村。

一家六口人夜宿昼行,走了好几天,带的干粮都吃完了,身上又没有钱,眼看又要饿肚子了。这天晚上,一家人住宿在一个简陋的小客栈里。家人们都睡下以后,李师傅不顾周秉祥的嘱托,悄悄地把小布兜打开,想看看里面的东西能不能换些钱花。仔细一看,天哪,竟是一布兜白花花的银子,足足有三十两!这可是一笔巨款啊!

李师傅拟制不住激动的心情,高兴地差点跳将起来!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李师傅只顾得兴奋了,不防备隔墙有耳。这家小客栈实际上是个黑店,与《水浒传》里十字坡孙二娘的客店差不多。李师傅一家的一举一动都被窗外的店老板偷偷地看到眼里。俗话说,黄金白银黑人心。店老板见了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顿时起了歹意。他把儿子叫来,两人冲进屋内就要抢夺李师傅的银子。

李师傅一边与店老板父子作殊死搏斗,一边大声地唤醒老婆,让她赶紧带着孩子们逃命去。

老婆见男人正与店老板打斗,明显处于下风,就上前想给当家男人做个帮手,却被李师傅飞起一脚把她踢出门外,急切地喊道,别管我,快领着孩子们走,孩子们的性命要紧!

老婆见状,只好含着泪水领着四个孩子趁着夜色跑出了小客栈。

一人难敌二汉,李师傅的银子最终被店老板父子抢了去,还被弄瞎了一只眼睛,左右脸上各挨了店老板一刀,要不是夺路而逃,一条小命就丢在这家黑店里了。

事到如今,李师傅终于明白周秉祥为什么给他一个又破又旧的小布兜,又为什么不让他在路上打开小布兜,原来是怕恶人觊觎兜里的银子。可惜,他没有听从恩公的话而遭遇如此大祸,万幸的是保住一条性命不死,家人们也安全地逃了出去。

回到家乡后,李师傅时时刻刻觉得有欠于恩公的一片美意,总想有朝一日再去雁浦村,把一身高超的篾器编织技艺倾囊传授于周秉祥,以报答他的知遇之恩。

有一年,有个南方来的客人到冀中平原上做买卖,借宿在李师傅家。李师傅经历过出门人的艰难不易,对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悉心照料,周到服务,让客人非常感激。客人感恩不尽,临走时对李师傅说,你们这里种玉米和高粱多,这些粮食都可以酿酒,特别是高粱,酿出的酒特别好喝(作者注:高粱单宁成分含量较高)。我想教你用高粱酿酒,和你编织篾器一样,酿酒也是一门养家糊口的手艺。你愿意学吗?

李师傅欣然答应,虚心向客人学习。从此以后,李师傅不仅是篾器高手还是酿酒高手,十里八乡的老百姓都闻其大名。

有一天,李师傅忽然想到,恩公周秉祥居住的雁浦村也大量种植玉米和高粱,假如自己有机会再去雁浦村的话,一定把编织篾器细工活和高粱酿酒的技艺一并传授给恩公周秉祥。然而,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无奈,李师傅终因路途遥远,加之身体状况一年不及一年,而且以现在这副尊容去雁浦村还有可能吓坏恩公周秉祥,只好悻悻作罢。

一晃儿好多年过去了,周秉祥和李师傅都已经去世离开了人间。虽然早已化作一缕阴魂,但李师傅报答恩公周秉祥的信念始终没有泯灭。后来,他不知道从谁的嘴里得知恩公的后人周三宝如今家境不是太好,就想帮衬他一把,然而自己已经隔世为人,李姓这一脉男丁也已经绝世,女子嫁做他人妇,一代远于一代,严格说来与李家已经没有了血缘关系,看来要想帮衬恩公的后人周三宝还得亲自出马。

于是,就出现了周三宝丢失高粱的怪事,出现了打谷场上破篾的怪事,出现了院内堆有大垛高粱篾子的怪事,还出现了身后的声音不让周三宝回头的怪事。

......

戴着假面具的高个子人讲到这里,长长地吁了口气,像卸下了千斤重负一般,一屁股坐在旁边一块大石头上歇息。

周三宝说,如此说来,你就是那个身怀篾器和酿酒两种绝技的李师傅了?

高个子人说,不错,就是我。后面这两个是我的儿子,就是当年来你家的那两个男孩,他们也已经过世多年了。他们俩都是笨人,口拙不善言辞,礼数如有不到之处,恳请恩公不要见怪。

周三宝又说,你不让我回头,是因为那天你没有戴着这个假面具吧?

对,李师傅说,那天只是为了帮你破一破高粱篾子,给你送一个妆奁盒,并没有打算和你见面,所以就没有戴假面具。那天晚上有淡淡的月光,我这副尊容在月光下会显得更加瘆人,害怕吓着你,所以不愿意让你见到。

周三宝说,你小瞧我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而你也算是周家的老世故了,能吓着我吗?

李师傅说,我的一只眼是个大黑窟窿,满脸瘢迹重重,很不好看。

周三宝本想让他摘下假面具,但人家不愿意摘也就算了,不能勉强,也要给他留点尊严,尽管他只是一缕阴魂。

周三宝忽然想起那晚他说的贵重物品,问,是不是高粱酒?

李师傅回答,是的。酿酒和编篾器不同,是需要一定时间的。我们刚把高粱砍下来,无法当下就把酒酿造出来,所以只能等半个月以后再来。说着,让那两个年轻人把酒搬来,原来是两个大肚陶瓷坛子。

周三宝已经闻到了酒香,果然比当地村民们酿的地瓜干酒好。不过,他摇了摇头说,这高粱酒好是好,但是你没有告诉我怎么个酿法也是枉然。

李师傅说,这个很简单。你们不是都会烧地瓜干酒吗?怎么烧地瓜干酒就怎么酿高粱酒,做法大同小异,只要多鼓捣几次就行了。周三宝问,还有那个妆奁盒,也是你特意送给我的贵重礼物吧?

不错。说来惭愧,李师傅露出内疚的神色。

怎么回事?周三宝诧异地问。

李师傅说,当年我只教会恩公编织笘子一类的粗活,没有教会他做妆奁盒。

奥,这是为什么呢?周三宝问。

李师傅说,有些私心,哈哈,你心知肚明我就不多说了。另外,还有一个实际原因是细工活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因为后来我返乡心切,想教恩公也没有时间了。你是个聪明人,那个妆奁盒拆开看几遍就知道怎么编织了,不用我专门教你了。

说完,带着两个儿子又跪倒在地给周三宝磕头作揖,然后站起来说,好了,我的心愿已了,这就告辞。

周三宝连忙喊了一声,等一下,还有个问题没有说清楚,你们把高粱秸藏在某个地方,这很容易做到,但这酿酒,可不比破篾子那样简单。我想你们断然不会把那么多高粱穗子运到平原老家去酿酒吧?

问得好!在阳世人眼里,我们似乎无所不能,所以人们常常说让神灵保佑,其实我们什么也保佑不了。当然,我们不会费那么大的傻劲来回搬运这些高粱,我们自有自己的办法,这个嘛,不提也罢。恩公如果愿意酿造高粱酒,不妨把酒坊开在雁浦村西的雁岭洼,那里是个酿酒的绝佳处所。

说完,不等周三宝再多问,三个身影忽然化作一阵清风,眨眼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

张祥顺说,既然提到了酒,那下一章咱们就讲酒吧。

什么题目呢?我问。

张祥顺说,酒坊内外。

请看下一章:酒坊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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