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初秋朔日,宜嫁娶。
大婚当天,颜沫一大早就被兮炎妭折腾起来。
白黎这里民风淳朴,成婚不像在昊凌或是兮炎王宫,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礼仪,是以兮炎妭决定亲手为女儿梳妆送嫁。
兮炎妭为颜沫换上嫁衣。
乌黑如绸缎的长发没有华丽的金冠玉钗作配饰也无妨,折几朵带露珠的桃花花苞已是最美。
颜沫面容清丽,无需太浓艳的妆容,在唇上涂一层显气色的口脂便已足够。
遮面的却扇上缀满了长长的珠串,垂在肩头。
堪比霞光的嫁衣在颜沫慢步行走间,裙摆随着微风轻轻起伏,美的令人窒息。
兮炎妭看着打扮好的颜沫,眸中倏而弥漫出一抹湿意。
“妖妖,在娘心中你仿佛还是那个调皮的小丫头。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在漪清园玩水,玩到非要娘喂你才肯吃小玉瓜。这四百多年,爹娘错过了你的成长。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你就要成婚了。”
颜沫鼻头也有些发酸,她挽着兮炎妭的胳膊摇了摇。
“娘,您换个思路。女儿还在你们身边,但是你们多了一个儿子。檀柳在这世上没有其他羁绊,他肯定会把你们当亲生父母一样孝敬。”
兮炎妭听了这话,忍俊不禁,抬手拭去眼尾湿意。
“好啦,娘知道你心里都是那小蛇。惯会替他讲话。”
兮炎妭替颜沫整理好衣襟,再度有些感慨。
“每年四月,当桃花开满山坡时,便是白黎族的跳花节,大家会在桃花树下唱情歌、挑情郎。我和你爹也是如此定情。如今你和檀柳在桃树结果子的时候成婚,也算是一种圆满。”
颜沫抱住兮炎妭的腰,“娘,你和爹也要圆满。最好再给我生个弟弟或是妹妹。”
兮炎妭面皮一红,伸指拧了拧颜沫的耳垂。
“你这孩子,着实该打。”
颜沫夸张地哎呦叫了起来,“娘,娘,今儿个可是女儿大喜之日,您高抬贵手!”
吉时将至,竹楼外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热闹人声。
兮炎妭敛了神色,示意颜沫坐好。
“迎亲的来了,待会你可端着点。别檀柳一来,你就要主动跟他走了。”
颜沫被兮炎妭这句“数落”弄的有些悻悻,自那日他们从温泉回来意外撞见爹娘后,她时不时就得被调侃几句。
竹楼外的桃花林,虽没有十里红妆,但檀柳不知从哪里变出来数以万计的深海明珠,作为聘礼。
此时每棵桃树上都系了一颗明珠,在日光照射下散发着七彩光晕,美轮美奂。
檀柳一袭红衣站在毛球背上,在桃林上方的低空掠过。
他所行之处,漫天桃花瓣洒落,纷纷扬扬。
满头银发的男子本是天山雪,高不可攀。此刻一身红衣却是将他卓尔不群的俊美妖异容颜凸显到极致,他整个人似妖似神,高贵和邪性这两种气质奇异地融合于他一身,像是与生俱来便是如此。
底下白黎族人的视线俱是落在檀柳身上,怀春的少女不约而同用白黎土话发出声声惊叹,赞美檀柳好容貌及羡慕新娘子之类的话不绝于耳。
炽辰换上了阿珩给他重新制作的袍子,一头乱发竟也规规矩矩地束了冠。
炽辰大喇喇站在竹楼前,亲自拦婚。
其实在白黎仍保留着上古风俗,男欢女爱既不需要父母之命,也不需要婚礼作证,只需要男儿欢喜女儿爱。哥哥妹妹只要对了意,那么就可以立即结成对。
如今这场婚仪,当真是开天辟地第一遭。还是炽辰和兮炎妭特地根据颜沫无意中说的话所准备的。
当时颜沫与炽辰兮炎妭饭后闲聊,不知怎么的,聊起了她那个年代的婚礼仪式。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颜沫是真没想到,炽辰和兮炎妭竟是偷偷为她准备了这个惊喜。
她在竹楼里,听着炽辰不伦不类地拦婚,只觉得眼皮有些重,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摇摇欲坠的几滴泪珠,眨了几回,晃悠悠跌了下来。
兮炎妭忙拿帕子拭去颜沫脸上的泪,“傻孩子,怎么哭了?”
颜沫摇了摇头,破涕为笑。
“我只是觉得更爱你们了。爹爹,娘亲,谢谢你们为我做的这一切。”
兮炎妭心头一动,眼里的湿意也有决堤之势,她连忙抬头将泪憋回眼眶,笑道,“快听听你爹给小蛇出的考题。”
母女俩相视一笑,转头看向窗外。
炽辰金戈铁马地挡在门前,脸上是促狭笑意。
“小蛇啊,我这要求很简单。你现学一首白黎的山歌,唱的好了我就给你让开。”
颜沫噗嗤一笑,乐的不行了。
让檀柳这个面瘫唱情意绵绵的山歌?这画面委实太辣眼睛了吧!
檀柳下意识抬眸看向颜沫的位置,他在脑海里无奈说道,“只此一回。”
颜沫才不管,故意使坏。
“唱的好才能进来,唱跑调了就得接受惩罚哦。”
炽辰拍了拍手,几个当地的年轻小伙闻声走上前,个顶个的样貌出众,身段壮实。
“小蛇,白黎可是允许抢婚的,我炽辰的女儿,可多的是人想要。”
那几个小伙赤着上身,朝檀柳比了比大臂上的肌肉,像是雄兽在择偶前亮出资本。
随后,他们齐声唱起了同一首情歌。
“哦也罗依哟,请将我的眼剜去,让我血溅你衣,似枝头桃花,只要能令你眼中有我……”
一曲结束,那几个小伙挑衅地看向檀柳。
檀柳眉梢挑起,桃林中旋即响起了由低到高的曲调,把所有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那歌声清冽如霜雪,干净清澈,可又深情真挚,像是山间松涛在朝爱人颔首。
颜沫听到檀柳唱情歌,刚开始还在那笑得花枝乱颤,在听到那句“血溅你衣”时,她笑容一滞。
“檀柳,我不喜欢你唱这个!”
檀柳心头一跳,暗暗安抚道,“没事,一首歌而已。你已经改变了我的结局,我就在这里。”
颜沫却是不管不顾地双手合十,眨巴着眼睛向兮炎妭求情。
她想立即出去,去见她的檀柳。
兮炎妭怒其不争,又舍不得骂她,只好无奈朝外头的炽辰喊道,“让檀柳进来。”
炽辰大掌在檀柳背后猛地一拍,“臭小子,还不进去。”
檀柳身形纹丝不动,朝着炽辰敛衽行礼,不疾不徐地走进了竹楼。
颜沫,从前你说,你会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如今,换我走向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