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意裹紧了被子,冻得瑟瑟发抖。
他是看不到自己的脸色。
否则,他一定会被自己苍白的脸色吓到。
如今,他的脸上,根本没有丝毫血色,羸弱透白的皮肤,就连血管脉络,似乎都能隐约可见。
即便在温暖的被窝里,一想到那冷冰冰的海水,他还是情不自禁地猛打颤。
好冷,好绝望。
浸泡在海水里的绝望,直到此刻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纪寒洲在床畔侧坐下来,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他额头的温度:“好像退烧了。”
秦长意有气无力道:“我发烧了吗?”
纪寒洲:“嗯。烧得很严重,不过一夜就退了。很冷吗?”
他见他一直发抖。
房间里明明打足了暖气。
他都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浑身都出了汗。
但小家伙还是觉得冷。
纪寒洲心疼不已,想要抱抱他,但他刚一伸出手,就看到小家伙微微缩了缩身子,似乎是不愿他的触碰。
男人微微收回手,眼神微微黯了一下,轻声道:“别怕,我不碰你了。”
他只是想抱抱他,但孩子很抵触。
他看向秦长意,又轻声问道:“你想妈咪了吗?”
秦长意道:“想。”
他很想见到妈咪。
但,他又担心妈咪看到他如今的样子,会心疼。
秦长意道:“我不希望她看到我……这么可怜兮兮的样子。大魔王,要不然你帮我打一通电话,和我妈咪报个平安,就说……我没事了,一切安好,叫她不要担心。”
实际上,除了不希望妈咪担心之外,他还有些心虚。
毕竟,这次惹出这么大的事,都是因为他叛逆调皮,不服管教。
如果,他乖乖听妈咪,听舅舅的话,就不会陷入这么大的危险之中。
外公也好,舅舅和妈咪一定都担心坏了吧。
妈咪一定很生气吧!
想到这里,秦长意有些心虚地将小脸藏进了被子里。
纪寒洲似乎看破了他的担心:“你害怕妈咪责怪你?”
秦长意默默地点了点头。
纪寒洲:“所以,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长意本能地怼了一句:“关你什么事。”
纪寒洲对于他疏冷的态度并不意外。
秦长意嘀咕了一句:“妈咪和那个姓苏的不是要订婚嘛!家里所有人都去了,唯独剩我一个人在家里,我觉得无聊,所以,就想偷偷溜去酒店找妈咪,结果,半路被坏人劫持了。”
纪寒洲一怔。
秦霜故意将孩子留在家里,是料到,他会闯入她的订婚宴,她担心他看到孩子,所有的谎言和欺瞒,都不攻自破?
纪寒洲道:“你不该一个人从家里跑出来。”
秦长意不服气地冷哼了一声:“谁都可以教训我,唯独你没有资格!”
说完,他哼哼了两声。
因为刚退烧,声音还哑哑的。
叫人听了又好气又好笑。
但他偏偏说对了。
谁都有资格教训他,唯独他,没有这个资格。
他五岁了。
可这五年,他又尽到过几分父亲的责任?
纪寒洲道:“我确实没有资格教训你。”
秦长意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为,他说这句话,大魔王一定会生气。
但,他竟然没有生气。
秦长意声音闷闷道:“那个小妹妹,她还活着吗?”
他几乎是用心惊胆战的语气问的。
他只记得,当时,船上发生爆炸之后,他溜进仓库,偷了钥匙,开了几个笼子,没过多久,海水就漫灌进仓库,那一瞬间,许多人都被海水卷走。
秦长意带着绾绾,爬到了堆放货物的木箱上,结果,很快,木箱也被浸泡在了海水里。
眼见着两个人趴在一只木箱上,木箱要侧翻,秦长意扑腾进水里,被冻得小腿抽筋。
若不是绾绾及时拉住了他。
恐怕……
他早就淹死在海水里了。
其实,仓库里漫灌的海水并不深。
但淹死一个五岁的孩子,简直绰绰有余。
纪寒洲道:“我刚刚已经回答过你,我暂时没有她的音讯,但我答应你,一有她的消息,我立刻告诉你。”
秦长意点点头。
他看向纪寒洲,语气一下子变得冷了:“那你出去吧,我不用你陪我。”
小孩子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纪寒洲怔了怔:“你现在离不了人。”
秦长意:“漂亮的护士姐姐那么多,就偏要你照顾吗?再说了,你会照顾人吗?”
纪寒洲:“你是觉得,我照顾不好你?”
秦长意:“我只是讨厌你,特别讨厌你,所以,我不想看到你。”
顿了顿,他沉了沉呼吸:“如果,不是你救了我……可能,我一醒过来,就会叫你滚吧!”
说完,他抬起头,看向纪寒洲:“其实,你在电话里,有几句话,是让我觉得有些感动的!但真的看到你了……我还是无法原谅你!谁让你是坏人,抛弃了妈咪,抛弃了我们。你根本不配当我的爸爸,我也永远不会叫你一声‘爸爸!’”
秦长意攥紧被子,身子仍旧在发抖着,却不知是冷的,还是被气的:“永远不会。”
纪寒洲道:“我知道你恨我。”
秦长意:“何止是恨你。我甚至不希望,我是你的儿子。”
这一句话,很重了。
对于纪寒洲而言,无疑是被一柄利剑穿心。
作为男人来说,这一句话,俨然是否定他作为父亲的资格。
纪寒洲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我知道。”
秦长意反问:“你不会还指望,我会认你吧?我劝你不要抱有幻想了!我可不是小司衡,被你PUA了,还愿意认你这个爹!我才不会认你这个爹呢!现在我年纪还小,打不过你,等我长大了,你再敢欺负妈咪,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说完,他捏紧了拳头,虎视眈眈地瞪住他。
纪寒洲道:“你想打我,现在就可以。”
秦长意皱了皱眉,还真的朝他的胸口狠狠挥了一下拳头。
他感觉他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奈何,这一拳砸在男人的胸口,倒是不疼不痒的。
哪怕他身上有伤。
可小长意何尝不是受了伤。
因此,抡起的拳头,软趴趴的。
纪寒洲道:“算了,我看你还是需要好好休养。”
这一句话简直……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秦长意气鼓鼓地躺了下来,余光瞥了一眼,见男人坐在床边,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索性一股脑儿,整个人钻进了被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