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
“酒酒坐了两个时辰了,外面怎么了。”
“他们说天音这些年不太好。”
“啊!”
“不会吧。”
“我们合起来好不容易送出去的,怎么不如意呢。”
灵榜上一众灵器要说有一个羡慕排行榜,第一个必须是天音,第二个才能是隐爱。
做灵器的,谁不想要一个把自己看的比命重的主人呢。
天音拥有了他们做梦都想要的一切,升级发财死主人,啧啧啧,这运道,哪个灵器半夜醒了不得骂一句自己不是天音。
“酒酒?”
仿佛才回过神来,酒酒挺直腰,敲打着树根,哼着小调:“小玉儿,又和谁掐架输了哭鼻子了?”
帝玉笺活像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蹦三尺高:“才没有!酒酒又捉弄我!树林里来了一生魂,酒酒,我想要!”
“生魂?”
“生魂!”
除了已经恢复六成可以离境的流光灯,其他的灵器们都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到嘴的肥肉可不能让他跑了,生魂那可是大补啊。
“生魂是我先发现的!按规矩,我先挑,酒酒,他的帝王之气,给我补补吧,我虚荣的下一刻就要昏睡过去了。”
“咳咳咳,我头晕,这时候来小口,就那么一丢丢的本源之气就好了。”
“哎呦妈呀,肚子疼的厉害,我怕是不行了,临终前,只有一个遗愿……”
这十几年,酒酒算是见识到这些灵器的各种卖惨邀功,以不变应万变:“老规矩,带过来,按功分配。”
萧昀也不知道怎么到了树林里,紫色的树木缠着会发光的藤蔓,往日从未见过,他在森林里走啊走,却怎么也走不出去。
恒河,起源于东洲第一高峰不见天,自西向东,流向富饶安定的仓府。
仓府,沃野千里,风调雨顺,风光迤逦,闻名遐迩,素有仓扶满,则国库足的美名,仓府一分二,恒河以南,属银,恒河以北,属金。
东洲最大的两个国度,金国银国,兵强马壮,国富力强,隔着恒河眺望对方的国土是常事,如何把对面的城池纳入自己的版图,更是让每一位日国君思夜想,恒河的水底,埋葬着数不清的累累白骨,河畔的每一株野草,都是用将士的鲜血灌溉。
你来我往的杀了不知多少代,终于,他们签订了恒河条约,缔结永世之盟。
和亲,通商,求学。
萧昀听着大臣们因为议和之事,吵了整整三日也没有一个章程,拂袖而去。
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萧昀不记得怎么走到安乐宫,自从国母病逝,安乐宫像是成了银国的一个忌讳。
“丧门星!”
安乐宫从前侍奉的仍继续留守,隔着高高的宫墙,萧昀听见了小宫女的低声咒骂,身后的太监宫女吓得跪倒一片,鸦雀无声,只恨哪个不长眼的别牵连自己。
萧昀一抬手,几名太监冲了进去,只听得“皇上饶命,女婢再也不敢了”的求饶声慢慢变远。
走进安乐宫,仍是熟悉的异域摆设,绣了一半的赤色五毒肚兜,针脚绵密,活灵活现。
“以毒攻毒,邪祟不侵。”
萧昀拿起一双虎头鞋,小小的老虎盘踞鞋头,其实,自己有和乐康说过,猛虎不若金龙出海,他们的孩子,以后必定承袭皇位,虎头过于秀气些。
“乐康,你且安心。”
即使母后联络群臣上书反对,这是我们的孩子,大银未来的皇。
“嘻嘻,远方的客人啊,跟我来。”
感受到帝玉笺在引路,树林里蠢蠢欲动的灵魂们脸色却都是有些变化,踌躇不前,帝玉笺恶劣的转了一个方向,对着左右两侧虚晃两下,灵魂们在一息之间尽数将气息收敛而起,缩于树干之内……
“胆小鬼!”
帝玉笺嗤笑一声,废物点心的,一个个都知道困于梦境,只会慢慢化为养料滋养森林,他们这些灵器没有契约做引子,才不屑伤了他们损耗自身功德。
无边无际的紫色在帝玉笺的指引下慢慢消失在身后,萧昀顺着乡野小路走到一处小屋,屋前悬浮着无数的精美绝伦的各式各样的伞面,花一样年纪的少女招了招手,自己的四肢便像不是自己的一样,走了过去,一直庇护自己的帝玉笺也绕着少女打转。
“归墟当铺,客观所求为何?”
“大胆,什么人装神弄鬼,还不束手就擒,寡人或可饶你一命。”
萧昀面色冷峻,心里却是一点底都没有,人间多修士,摄魂夺舍,各种荒诞不羁的精怪轶事层出不求,山高皇帝远的,总有规则之外的地方让邪修为所欲为。
酒酒揭开破损的天书,对着生魂晃了三下,意味不明的笑了,原来如此,毫不留恋的往屋内走去:“或许你还没有意识到求而不得的,但是归墟,从来不是寻常地界,为了保证您老的安全,就麻烦您老老实实地在这呆着,直到想通为止。”
酒酒忽然转身,对着萧昀微微一笑,笑里满是戏谑:“忘了告诉您老,三天前,我这儿来了一个公主。”
萧昀先是不解,随即脸色大变,厉声斥责:“你对乐康做了什么!”
“还是那话,归墟当铺,有所求,必有所失,公主金枝玉叶,自是想非常人所想。”
“她用什么换的什么!”
酒酒仍是眼神半阖,慵懒随意:“那是另外的价钱。”
萧昀瞳孔瞬间冷了下去,冰冷的暗芒在眸中闪烁,吾妻乐康。
“我想见她。”
“有趣有趣。”
酒酒压低声音,语气里说不出诱哄:“不想知道孩子怎么没了吗?”
那可是三个中宫嫡子,无一例外的没保住,最后一个难产血崩,母子俱损。
萧昀的心里好像被一双大手狠狠抓住,反复揉搓碾压,殷红的汁液一滴一滴被压榨出来。
酒酒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善良有耐心了,具体表现为自己想睡个回笼觉,给他一丢丢好好回忆,也给乐康寻亲留有足够的时间。
哎呀,功德本上自己那一页是不是都该记满了,又日行一善了。
“九歌,我偷来了……”
祈朗啊……
迷迷糊糊间,酒酒好似听见祈朗右手捂着胸口,淡金色的血顺着指缝流出,半幅衣袖都沾满了血迹,他恍若不觉,心满意足的费劲的挥舞着手里的命轮天书,只一笔,只一笔就好。
祈朗,先疗伤!
酒酒扯着嗓子喊,祈朗都听不见看不见,拼命的想把手里丹药喂给祈朗,酒酒的手一次次的从祈朗的身体上划过去,面前的祈朗只是一个虚影,酒酒不死心的紧紧的跟着祈朗,趴在他的耳边大喊。
祈朗忽地朝酒酒的方向看了一眼,仿佛感应到什么,又摇了摇头,满眼温柔的望着手中的灵器。
酒酒从来没有见过祈朗温柔似水的模样,他总是老子天下第一的不知哪里来的自信,以及奇怪的割碎感,最好的时候,也只是把九歌挡在身后,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豪迈。
祈朗,住手!
祈朗走啊走啊,终于撑不住倒在地上,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疼痛感席卷整个身子,盗取天书的天谴在他的体内翻涌着,咆哮者想要冲出身体的枷锁。
祈朗右手强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没有手遮挡的胸口露出了狰狞外翻的伤口,扑通,祈朗歪倒了下去,面目苍白头晕目眩。
时间不多了,来不及了。
祈朗左手掐咒对准右臂,颤抖着向下滑,缓缓地逼出精血……
祈朗!停下来!
“酒酒?酒酒?”
“酒酒,你怎么了?”
酒酒被流光灯唤醒的时候仍忘不了噩梦,鞋都不穿的抓起天书往后翻,嘴里呢喃着“没改,没改,没改,没改……”一直查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才虚脱般的软到在地。
“酒酒,你怎么哭了?”
“风大迷眼。”
酒酒又想起了什么,三步并做两步的冲到墙壁前,残缺的灵榜上,第二位污染一半的二日,漆黑一团半晌后才明明灭灭闪出幽微的细光,随后又归于黑暗。
“流光灯,去找六师傅,烦他再占一次。”
你是不是要回来了。
“酒酒?”
酒酒不想回答,随意的转移一下它们的注意力:“我们尊贵无比的皇帝陛下,在做什么。”
“他啊,趁着我们不注意偷溜了,还以为我们不知道,外面的鬼魂没一个吃素的,灰溜溜的又走回来了,喏,坐那想了半日。”
“酒酒,饿饿,饭饭!”
“陛下?想好了吗?”
鬼打墙。
萧昀怀疑过逃跑路线,也怀疑这群鬼怪是不是背地里又设了阵法,反正是逃不了,也不必浪费体力做无用功。
皇后的死,说不伤心是假的,说有多伤心也是假的。
他是银国的皇,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总是第一位的,没有谁可以越过,包括自己,也包括每一个王室成员。
以前他是这么想的。
他记不得第一次见乐康的模样,只记得凤冠霞帔送来了金国嫡公主。
两国联姻,结的是秦晋之好,永以为盟,至于联姻的是谁,不重要。
就像皇后的母后,金国先太后,乃是银国福佳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