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道士,这花好漂亮,到底什么时候能开啊?”
南锦屏像极了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稚童,在院子里到处乱窜,一会拍拍老槐树,一会在水池捉捉鱼,又一会浇花赏花,最后将目光全部放在了院角的彼岸花上,好奇的打量着。
她总觉得这株花不对劲。
冥冥之中,似乎对自己抱有敌意?
不行。
一定是自己抛弃天道意志,消耗太大,出现的错觉。
“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开。”
苏泽拿来花洒,轻柔的浇着水。
“你骗我!”
南锦屏竖眉,不相信道:“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你不知道的事。”
“大道浩瀚无垠,天地之外还有天地,我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苏泽不禁一笑。
“那仙道时代之后的混元时代,又是怎么回事?”南锦屏追问道,“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那混元时代肯定就是因为你在外面干了什么,才开启的。”
“这个我知道。”
苏泽道:“仙道世界之外的那片颠天地,是假的。”
“假的?”
“没错。”
苏泽点了点头,“那是魔族的掌道者,为了吞噬仙道世界,所设立下的幻界,我被欺骗了整整五百年。”
在那期间,若不是自己意志足够坚定,很可能就会永远沉沦在坐忘道的癫狂之中。
南锦屏微微变色:“那你是怎么看破的?”
那个幻界,就连自己化身之后的天道都没有看清,一直以为那就是真正的方外之地。
“很简单。”
苏泽面色平静:“在最后,我骗了我自己。”
“我告诉自己,我所处的地方,就是真。”
“真真假假,对我来说其实没有意义。”
“我想要真,假的也可以变成真。”
“我想要假,真的也能够成为假。”
“悟到最后,我踏入了那处幻界,然后当着魔族掌道者的面,将那处颠倒的假世界变成了真实世界。”
“之后.....”
苏泽停顿了一下,语气充满淡然:“他开始反过来质疑自己所处的魔族世界,开始怀疑自己所修行的一切,开始不相信一切,觉得他那边才是假的。”
南锦屏吃惊道:“最后他怎样了?”
“他悟了,也疯了,在真假之中不断沉沦,彻底分不清虚幻与真实。”
南锦屏:......
可怕。
野道士真的太可怕。
假得变真,真的变假,开始质疑自己的一切.....这对于一个掌道者来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那后来你做什么去了?”
苏泽微微一笑:“我成为了苏真观,开始洞察一个个界面,逐渐找到了它们蕴含的至理,融会贯通,化成自己的道。”
“当然,这期间肯定有一定的摩擦和矛盾,那些掌道者一般不允许别的天地修士进入他们掌控的界面。”
“那你......”
“我说的只是一般情况,当然还有不一般的情况。”
苏泽语气轻松道,“在被打死和让我进入界面之间,他们通常都会选择让我进入。”
得见机前,因之造势;深祈卫足,窃务全生。
自始至末,行无遗累;理不违此者,谓之真观。
他每洞察一个界面,修行界就会连通一个空间口。
也正是如此,那些种族原本永远都不会互相知晓对方存在,就因为开辟的空间通道,在修行界有了机会汇聚。
从此,人族踏入了混元时代,成为了数不尽界面之中最特殊的一个。
百族共存,与众不同的道意交锋融合,诞生出了许多条真正的大道,对于众生来说,就是一场绝无仅有的大机缘!
而最开始的一千年。
苏泽就这么静静观看,不断体悟。
收心简事,日损有为,体静心闲,方可观妙!
......
仙道历九千九百年。
“前辈,你要去哪里?”
看着苏简事突然起身,姬玄夜不知道为何有点害怕,虽然他也不知道害怕什么,但总是觉得前辈这次一动,会为天地带来大变。
苏简事:“去一个真真假假的界面。”
姬玄夜郑重道:“前辈,我跟你一起去!”
作为修行界的天尊主宰,他怎么能缺席这种事情。
“你已经去过了。”苏简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啊?”姬玄夜迷茫道,“我什么时候去过?”
“听我的,这次你就别去了,再去的话,等你回来就不是封锁记忆那么简单了。”
苏简事同情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他来到天门之后的虚无空间,看着那混沌的壁垒,一拳轰出,顿时天地大动,这处所有人都以为是天地尽头的地方,破开了一个大洞,那处颠倒的世界,映入眼帘。
之前抱着谨慎态度,只是心神进入,并且没有过多停留。
这次不一样。
他要真身降临。
当随着苏简事负手踏入,这处颠倒的世界瞬间颤抖,仿佛是迎来了一位大魔王的存在,摇摇欲坠,顷刻间就会崩塌。
背后的掌道者,有所察觉,显化出了迹象。
最先出现的,还是那颗吓坏姬玄夜的超大眼珠子,咕噜的转着,在向里面打探着,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苏简事可不惯着,抬手就是一指。
轰!
眼珠的瞳孔巨震,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顷刻间就爆炸!
漫天的血雨混杂着碎肉,洒落了整片大地。
撕心裂肺的痛叫声,紧随其后,接着就是狂怒之音在颠倒世界内响起。
“一个侥幸逃脱牢笼的老鼠,竟敢朝我动手?”
“你在找死!”
“我要你的界面跟着你一起,在我的怒火之下灰飞烟灭!”
一只擎天大手,破开了天际,朝着苏简事抓来。
然后.....
天上的血水,变得更浓郁了。
地面上的碎肉,又多上了许多。
这位制造幻界的掌道者,又失去了一只手臂。
苏简事就站在那里,没有过多的动作,朝着上面轻声道:“别吵,再吵的话,我就没耐心和你讲道理了。”
一上来就爆掉我的一只眼球和一只手臂,这特么就是你说的讲道理?
掌道者的真身出现。
他头顶上长着两根魔角,身后的魔道意志近乎实质,宛若一尊真正的魔主,睥睨天下,凶狠而又高贵,却是狼狈不堪,仅剩下的那只手,正捂着血流如注的眼眶,用另一只眼睛死死瞪着苏简事。
“谁,你到底是谁!”
“你为什么会出现我的幻界中?”
他已经开始怀疑是其他的掌道者,在暗中朝自己下手!
苏简事朝着他微微一笑,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苏真观。”
“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你应该问问自己才对。”
“问我自己?”
“没错。”苏真观伸手,一指那被他轰开的界面破口,“我来自人族修行界。”
“你.....”
魔族掌道者瞬间大惊。
“不可能!”
“人族修行界怎么可能诞生掌道者,你又怎么可能逃出来,还掌握这么强大的力量!”
苏真观微微摇头:“这不重要,现在有一件事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聊聊。”
“什么事?”
魔族的掌道者,惊疑不定。
然后.....
这位执掌魔族界面万年的掌道者,开始了魔道生涯之中,第一次对自己的质疑。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这处根本不是幻界,而是真实存在的世界?”
“而你,引以为傲的魔族掌道者,才是我制造的杯中世界里,一位稍稍强大一点的蝼蚁?”
苏真观看着他,语气诚恳,满脸真诚。
“胡说八道!”
“这处幻界明明是我制造的,怎么可能.....”
苏真观定定的看着他,简单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
“我不要你觉得,我只要我觉得。”
“我说——”
“这里为真,你那里为假,这便是事实。”
魔族的掌道者嗡的一声,整个脑海都被这道声音炸响,如醍醐灌顶,一瞬间变得浑浑噩噩。
那原本凶狠而煞气的眼神中,逐渐透出一种清澈的愚蠢。
“原来,我画地为牢,画的是自己啊....”
“哈哈哈哈!”
“我悟了,我悟了!”
“假的,统统都是假的!原来这里才是真的,这里才是真的.....”
“真正的大道,我来了.....”
他的脸上,露出了疯狂的痴汉般笑容,飞蛾扑火,向幻界之外冲了出去。
“嗯,寻常修士走火入魔,会坠入魔道。”
苏真观微捏下巴,目视他的离去,“那魔族走火入魔,又会变成什么?”
算了。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处幻界也成真了,避免吓到人族修行界,还是丢到魔族的界面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