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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大家都是替代品(1 / 1)


“黎首相,这是明日的行程。”

“知道了。”

“那没什么事的话……”

“等一下。”

“是。”

“我不是强调过,民间视察要做到真实,不要找演员和‘托’吗?这让媒体知道,老朽岂不是晚节不保?”

“可是最近大元市现在恐怖活动猖獗,属下怕……”

“行吧,下不为例。等下,这个女孩的名字用东海语怎么念?”

“早濑绫音。”

秘书官用东海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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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楼内的墙壁斑驳不堪,一层层的尘土覆盖在粉刷过的表面上,形成了一个灰暗的薄膜。顽强的植物在墙缝中顽强地生长,将砖石分隔开来。楼内门窗几乎全部密闭,极其微弱的阳光透过刚刚打开的缝隙透射而入,光源下映照出尘埃的漂浮,似乎时间也在这里停滞不前。走廊地板木质腐朽,有些地方已经塌陷,形成了危险的凹坑。古老的家具被时间腐蚀得面目全非,残缺不全的桌椅静静地摆放着,角落里堆积着一些碎瓷破砖。楼梯的扶手早已松动,上下踩踏时发出沉闷的嘎吱声。楼层之间的走廊弯曲曲折,墙壁上挂着斑驳的画作,如今已经模糊不清,但似乎在昔日曾是壁上的佳作。

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是一座巨型的圆柱形现代化容器,或者说,超现代化容器。

容器表面质感光滑剔透,容器不同面之间衔接的精细巧夺天工,就像来自……神的雕刻。

这座容器乍一看很是简单,无非是工业流水线的产物,但细看却像是无法描述的……

天外之物。

古楼内的张青酒和雨薇,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玩意儿。

据青霞小姐所说,它被称作“复苏体”。

此时的夫诸、林七巧、以及夫诸的无人机,正在古楼外“放风”。“复苏体”移植的现场没有收拾干净,意味着对方很可能是紧急撤退,没来得及清理复苏体,以及地上女孩的尸体。因此对方极有可能再次返回现场,带着人来……俗称“喊人”。

青霞故安排没有复苏者能力的夫诸和林七巧在古楼外盯梢,以防对方杀个回马枪,而青霞、雨薇和张青酒三个复苏者则潜入古楼调查。

“这是复苏体移植的过程——‘复苏仪式’。”

青霞看着古楼内的场景,以一种确定的口吻说道。青霞没有加任何表示推测的辞藻修饰,如“应该”、“可能”等,就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实一样。

听闻于此,雨薇有些疑惑,而张青酒的CPU则直接烧干了。

“而被移植者,会成为复苏者?”雨薇问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怎么?关于这些林雨夕小姐没有告诉你们吗?”

青霞反问道。

就好像青霞认为,关于‘复苏仪式’和复苏体移植相关的内容,雨薇早就应该知道一样。

在青霞看来,张青酒和雨薇都是复苏者,再加之二人是林雨夕的部下,林雨夕没有理由向二人瞒着‘复苏仪式’。

雨薇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林雨夕小姐……没有告诉雨薇……

为什么呢……

雨薇想起在冬州仓库,雨夕小姐在意识到自己九死一生之时,才向雨薇透露那些一直瞒着雨薇的信息:关于林浪书、关于江佑庭、关于林雨夕小姐的生母……

难道林雨夕小姐其实,一直都没有完全……信任雨薇吗……

张青酒:“那谁是被移植者呢?”

古楼房间内,张青酒望着眼前巨大的圆柱形容器,向青霞问道。张青酒一直没有放弃思考。

不单单是因为林雨夕,“复苏仪式”的真相也和张青酒自己的过去紧密相关:关于自己为什么会具有【时】的能力,自己关于童年的记忆又为什么会若即若离……就好像不属于自己一样。

青霞看着地面上那具被烧得面部全非的小女孩的尸体。

“她。”

青霞回答了张青酒的问题。表示张青酒所问的“被移植者”就是地上这个已经几乎快被烧成灰的小女孩。

“可是……她已经死了啊……”张青酒不解。

听到张青酒这么说,青霞这才完全确定,林雨夕小姐没有告诉她的部下张青酒和雨薇,关于“复苏仪式”的秘密。

“所有的复苏者,都死过一次。”

青霞说道。

青霞说到这里,雨薇已经差不多明白了,眼前这座被称作“复苏体容器”的巨型圆柱形容器,是如何“创造”复苏者的。

与其说“复苏仪式”是“复苏体”的移植过程,不如说是“复苏体”对人类的转换过程。一个“复苏者”的诞生,同时意味着一个人类的死亡。

这种“复苏仪式”,是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类作为原料献祭,让具有同样相貌、同样记忆的复制体诞生,并让复制体获得“复苏体”的能力加成。

张青酒:“那我呢?我也……死过一次吗?”

“是的。”

青霞不假思索道。

青霞:“至于你是什么时候‘死’的,这个……恐怕得问你的父母。”

青霞只知道张青酒出生于普通家庭,并不清楚张青酒家中的详细情况——张青酒的父亲张若愚早在九年前就已经离他而去。

提到父亲,张青酒眼神暗淡了下来,回忆涌入脑海。

张青酒回想起了记忆深处的那场手术,刺眼的光线……和自己凌乱不堪的肢体。

……

“张若愚,你的孩子张青酒已经死了……”

……

“醒来后的张青酒,还是原来的那个张青酒吗?”

“即使你能接受你的孩子,你的孩子还会接受你吗?”

……

这时,雨薇的话,将张青酒从回忆拉回了现实。

雨薇:“青酒同学,你和我一样,作为普通人类已经从肉体上死过一次了。现在的我们是……复制体。复制了生前的记忆,复制了生前的生理,复制了生前的相貌,并获得了复苏者天赋的……复制体。”

同样的话也适用于青霞,屋内的三个人是同类,是死过一次的特殊人类。

张青酒:“这么说,林雨夕小姐也……死过一次。”张青酒反应过来,林雨夕作为复苏者也经历过了“复苏仪式”。

雨薇:“是的。”

毫无疑问,“复苏仪式”要杀死被移植者。

即便复苏体的被移植者复制了相同的记忆后“重获新生”,但他/她还是原来的那个他/她吗?

拥有相同记忆、相同样貌的另一个你,还是你吗?

时间,黑夜,心灵……

雨薇终于明白:既然复苏者的能力如此强大,那为什么北洛的权贵们却鲜有通过“复苏仪式”让自己成为复苏者;只有身份卑微的死士,才会成为复苏者。

经历过“复苏仪式”,你已经不是那个你了:你已经死了,被“复苏仪式”杀死了。

活着的你,是人造的复制品,没有经历过生命原始的孕育,是纯粹的科技产物,是人造生命……

只有万不得已,才会成为“复苏者”。

林徐风的私生女林雨夕小姐,年幼时曾身受重伤的张青酒同学,以及身为死士的雨薇……

而方诗灵,很可能经历过北洛医疗科技无法治愈的疾病,才会万不得已地成为复苏者。

所以大家……都已经……死过一次了……

大家都是……替代品。

张青酒察觉到了雨薇眼中一闪而过的情感变化。

张青酒:“雨薇小姐,过去的‘死亡’已经无法改变,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活得更好。想必如果‘本体’还活着,也是这么希望的吧……”

张青酒组织着自己笨拙的语言,用尽自己写作文的本事,安慰着眼前的雨薇。

雨薇:“谢谢青酒同学……是雨薇想得有些多了。”雨薇微微鞠躬道。

尽管张青酒这样安慰雨薇,但张青酒自己的内心却始终没有绕开这一关。

就像是牢牢堵在心口的结。

对妈妈,对璇玑来说,我还是那个……张青酒吗?

也许我只是一个……张青酒的替代品……

如果她们哪一天知道了真相,那我们之间,还可以称呼为……家人吗……

我平日里所习以为常的,我所认为理所应当的,原来都不是属于我的东西……

名为家人的关系,那个名为家的地方,也许会在某一天突然失去……

因为这些,本就不属于我……

这些我所珍视的事物,毫无疑问地属于那个早已死去的张青酒,而我一直以来只是那个……

替代品。

一个清朗的男声,打断了张青酒的万千思绪。

“好久不见。”

说话的人是白衣少年,江鹤尘。江鹤尘倚窗而立,窗户关得严严实实,他却好像能看见窗外的风景。

张青酒:“我还以为你不会出现了。”

文墨先生死后,张青酒对白衣少年,更多的是同情。

张青酒知道,文墨先生对于白衣少年很重要。那天是白衣少年第一次附体张青酒,也是白衣少年第一次那么执着地要得到一样东西。

不过,同情归同情,白衣少年的出现也确实“晦气”。

他的出现,往往意味着事态的升级、危机的到来、死亡的预告,让张青酒感到难以承受的压力。

江鹤尘:“张青酒先生,不必紧张。这次的我们,只是谈谈心。”

江鹤尘:“我知道,你不理解我。其实,我也不理解自己。”

张青酒一改往日的躁动,耐心地倾听着。

江鹤尘:“在不断拼凑自己记忆的这段时间里,我也在思考,我存在的……意义。”

看着耐心“听讲”的张青酒,江鹤尘不禁笑了。

江鹤尘:“我以为,你会笑话我的。”

张青酒撅了撅嘴。

笑话白衣少年所说的……“存在的意义吗”?

放在以前,张青酒也许会笑话,因为听起来很中二。但起码今天的张青酒,不会。

江鹤尘:“背负叛乱罪名的蛟龙司,残存在青酒先生体内的江浅织,被歹人所杀的文墨先生,以及我记忆里记不清名字那个的小男孩……他们对我,重要吗?”

江鹤尘:“青酒先生的家人,青酒先生所爱慕的林雨夕小姐,对青酒先生来说,重要吗?”

江鹤尘缓缓回过头,目光和张青酒相汇。

江鹤尘:“张青酒先生。请问一个人,会在什么时候算作真正的死亡呢?”

“是他肉体消亡的时候吗?”

“是他成为所谓‘替代品’的时候吗?”

“不。”

“一个人死的时候,是他将这个世界遗忘的时候,是这个世界对他已经没有任何重要之物可言的时候。”

“当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牵挂之物的时候……”

“他也就死了。”

“所以,我们还活着。”

“即便,我的肉体早已消亡,他们关于我的记忆也早已荡然无存,但他们对我,依然重要。”

“我相信,青酒先生的家人,对于作为‘替代品’的青酒,还是那个早已肉体消亡的青酒,都同样重要。”

“同样,青酒先生对家人来说,也是一样。不论她们是否知晓所谓的‘复制体’,你对她们来说都同样重要。她们已经失去了一个青酒,她们,不能再第二次失去了。她们会为失去‘真正的青酒’而难过,也会为‘青酒替代品’的喜悦而发自内心的开心。”

说完,白衣少年看着张青酒,等待张青酒的回应。

“烦死了。叨叨叨,跟张璇玑一个样。”张青酒骂道。

看到张青酒的反应,白衣少年知道张青酒大概是想通了,于是笑了笑。

张青酒没忍住,也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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