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雄鸡报晓,朝霞满天。
陈留,郡守府。
刘铄端坐在上首,其下一干文武,分列两旁。
两个士卒押着俘虏臧洪,来到议政殿:“主公,俘虏已经带到。”
刘铄简单嗯了一声,随即摆手示意士卒退下,柔和的目光落在殿中男子身上,上下打量着这位蓬头垢面的张超心腹:
“你便是臧洪?”
“没错。”
臧洪虽是俘虏,但却是昂首挺胸,气势上丝毫不逊,反倒带着一股淡淡的傲气:“吾便是臧洪是也,想要我投降,断无可能,不如给我一刀,来得痛快。”
“哼。”
刘铄面上浮出一抹淡笑:“想死还不容易?那么着急干嘛!你先回答我两个问题,若是能让我满意,自然赏你个痛快的。”
臧洪不屑地瞥了刘铄一眼,声音略显阴鸷地道:“你是否想问府中的案牍,是否被我藏起来,对否?”
刘铄双目灼灼地凝视着臧洪:“看来的确如此,你若是能将它交出来,我可以赏你个痛快的。”
“如若不然......”
“不然如何?”
不等刘铄把话说完,便被臧洪厉声打断:“让我生不如死?哈哈!我臧洪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却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你有何手段,冲我来便是!”
“我臧洪若是皱一皱眉头,便跟你姓!”
言至于此,臧洪颊边的肌肉紧紧一跳,满嘴的钢牙紧咬,这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硬生生挤出来的,足以证明他对刘铄的恨,是何等的深切。
“主公。”
一旁程昱揖了一揖,轻声道:“属下问过郡守府的郡吏,最近一段时间,没有发生焚烧事件,证明府中案牍尚在,只是被此人藏起来了。”
“你的意思是......”
“交由属下即可。”
程昱捏着颌下一缕美须髯:“保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案牍找回来,绝对不会耽误咱们接下来的事情。”
陈留府中的案牍,关乎于接下来刘铄对于陈留的治理,若是没有它,会非常麻烦,事倍功半,甚至影响来年的开荒播种。
而如果要重新丈量土地,收集地方资料、户籍人口等,没有半年,甚至是一年的时间,肯定是不可能办到的。
至于寻找......
不等刘铄答应,臧洪便哂然一笑,打断道:“整个主记室的案牍,全都被我派人搬空了,而且分别藏在不同的地方。”
“你可以仔细搜,而且一定能找得到,但多久能找到,便不一定了,会不会贻误明年的开荒、征税,那还真不一定。”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
狂浪的笑声在殿中不断响起,浓浓的嘲讽意味霎时间渲染开来。
距离最近的悍将徐晃,顿时暴怒,虎掌探出,一下子锁住了臧洪的脖颈:“匹夫,说,郡守府的案牍都藏在哪里?”
臧洪憋得脸色通红,但却依旧是瞪着眼,嗞着牙,气冲霄汉,沙哑地道:“有种你便再用力些,扭断我的脖子!”
“想让我臧洪屈服?”
“哼!”
臧洪怒哼一声,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没门!”
徐晃心底的怒火噌得窜到了嗓子眼里:“你......”
“公明住手!”
不等徐晃真正动手,便被上首刘铄出言喝断:“你且放开他,给他松绑。”
徐晃顿时愣怔:“主公,这......”
“无妨。”
刘铄摆了摆手,面色极其镇定:“有你们在,还怕他一头撞死在郡守府中吗?松开吧,其实他也是个可怜人。”
虽然不情愿,但只要是自家主公的命令,徐晃必会执行:“喏。”
他瞪眼盯着臧洪,气势汹汹地为其松开绑缚:
“我告诉你,最好老实点,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哼!我臧洪连死都不怕,还怕你威胁我?”
臧洪更是头倔驴,瞪眼回怼徐晃,气势上完全不输。
怼完徐晃后,臧洪方才扭头瞥向刘铄,声音不带有任何温度地道:“刘铄,你不要以为,这样便可以让我屈服,我臧洪没那么廉价。”
“嗯,的确。”
刘铄肯定地点点头,满面堆笑:“你没那么廉价,更也绝对不贵,而且人很愚蠢,即便被人卖了,还在帮别人数钱。”
“古人云。”
言至于此,刘铄长出口气,遗憾地摇摇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果然如是,我刘铄本想让你带着这个秘密走,可不曾想,你竟最后与我玩了这一手。”
臧洪听得懵逼,眉头紧攒:“你这是何意?”
刘铄双目灼灼地凝视着对方,冷笑道:“你果然还不知道。”
臧洪皱着眉,愈加愣怔,深感刘铄话中有话:“有话直说,我臧洪哪里可怜了?”
刘铄哂然一笑,端坐在上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方:“我且问你,当初你与张超离开广陵,北上兖州,可是听了袁迪的唆使。”
嘶—!
臧洪惊诧,不自禁倒抽一口凉气:“你竟认识太傅掾袁迪?”
就这么一句话,顿时引得满殿的文武愣怔,尤其是陈宫、程昱,更是一脸的不敢置信,毕竟彼时的刘铄应该只是个浪子,怎么可能认识太傅掾此等高官。
而且......
从臧洪的反应上来判断,明显被自家主公猜中了。
难不成,自家主公当真与太傅掾袁迪相识?
这怎么可能?
不等二人开口询问,上首刘铄便给出答案:“我自然不认识袁迪,但却知道你们中了他的奸计,成功被其蛊惑了心神。”
臧洪心里咯噔一下,忽然被刘铄这般叱问,的确令他猛然回想起了当初在广陵的一幕,机缘巧合之下,自己与袁迪相识,甚至还引为知己。
虽然广陵袁氏与汝阳袁氏之间有不小的差距,但毕竟一脉同宗,而且袁迪乃是太傅袁隗的属官,且颇受器重。
能够与袁迪相识,且引为知己,顿时令年轻的臧洪有些飘飘然,总感觉命运之神即将光顾自己,可以以此为锚,攀上汝南袁氏的关系。
但现在来看......
这样身份地位不平等的相识,莫非其中有猫腻?
臧洪越想,便越觉得心慌,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从其额上哗啦啦翻滚落下。
不过,他却没有轻易相信刘铄,反而恶言相加,厉声呵斥道:“你胡说,休在这里恶意中伤袁老,他不可能欺骗我等。”
“哈哈哈!”
刘铄仰天哈哈一声,幽幽目光好似森冷的长剑,狠狠刺中臧洪的心:“若是他没有欺骗尔等,因何在你们离开广陵时,会找借口留下?”
“臧洪!”
刘铄的声音森冷如剑:“你难道真的没有怀疑过吗?这可是一件足以载入史册的事情,你尚且抵挡不了誘惑,他袁迪如何能够抵挡?”
“我......”
“我这个......”
刹那间,此前在广陵当功曹时的回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一幕一幕的放映,尤其是与袁迪相处的点点滴滴,更是仔仔细细,挨个过了一遍。
彼时的袁迪方才从雒阳逃回来,赋闲在家,而自己也是在朋友的引荐之下,才得以认识了这样一位大人物。
说来也真是巧。
袁迪身为朝廷高官,而且是广陵袁氏的世家豪族,对自己却是一点架子都没有,亲切得恨不得要收自己为义子。
自己在袁迪身旁也学到了很多知识,更是被袁迪那种忧国忧民的深切感情所振奋,甚至最终引荐了郡守张超。
在那长达近半年的相处中,他们的关系愈加和睦,可谓无话不说,无话不谈,尤其是当朝的时政,更是每次必谈的话题。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方才生出北上联合各路诸侯,声讨董卓的想法,后来得知袁绍、袁术、张邈等人全都封官成了诸侯,更是坚定了他们的想法。
.......
嘶—!
臧洪越想越懵,越想越诡异。
对啊,袁迪因何会在临行前忽然撂挑子不干了?
当初时间紧迫,自己来不及细想,但现在仔细想想,似乎真的有些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