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啪!
正在行军途中的袁绍,忽然听到响箭的声音,毫不犹豫地喊道:“儁乂,是响箭,白马义从就在前方,速速列阵迎敌。”
虽说袁绍将指挥大军的权力暂时交给了张郃,但当响箭声音传来的那一瞬,他内心的惶恐不安暴露无遗,甚至连声音中也带着一丝惊恐。
这足以证明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对于袁绍造成了怎样的心理创伤,能让一个三军统帅,在瞬间失去上位者稳如泰山的姿态。
“喏。”
张郃则是表现得极其淡定,因为这一套战法在他心理已经上演了数百遍,彷佛已然融入了他的血肉,竟条件反射般地铿锵下令:
“传令!粮车队左右迂回列阵,颜良、文丑负责左右两翼,高览、朱灵负责前后列阵,以主公为核心布阵。”
“喏!”
传令兵铿锵回应。
下一个瞬间。
呜!呜!呜!
呜呜—!
旌旗狂舞,号角悠长。
军中各级将校的军旗刹那间舞动,回应着袁绍,与此同时,各部兵马如同上了发条一般,当即以中军大纛旗为核心,不断左右、前后迂回布阵。
如果从高空俯瞰,外围的粮车队伍靠着战马高速运动,宛如两条巨龙舒展开来,径直化作一个巨大的圆,将全部的将士包围在内。
负责驾车的士卒在完成包围后,便立刻将套索卸掉,骑上战马,转化为骑兵,与在左右两翼护卫的飞骑合兵一处,随时待命。
而与此同时,颜良、文丑、朱灵、高览等大将纷纷在内部进行列阵,剑盾兵、长矛兵、弓弩手依次序整齐排列,严阵以待。
而在队伍的正中间,巢车已然固定,两面战鼓左右而立,袁绍登高居中,举目瞭望,见全军快速完成列阵,不由心中大喜。
果然!
张郃这小子年纪虽然不大,但指挥兵马的确很有一套。
前方滚滚的烟尘洪流尚未抵达跟前,本方的列阵便已然结束,而且步兵、骑兵遥相呼应,深谙兵法列阵之道。
袁绍捏着颌下一缕胡须,暗暗松了口气,他内心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小瞧了张郃,毕竟他的武艺在河北四庭柱中,几乎是垫底的存在。
尤其是跟颜良、文丑比起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更像是两个极端,但现在来看,张郃最擅长的不是武艺,而是万人敌的布阵迎敌。
在有过数十次被公孙瓒摁在地上摩擦的经历后,袁绍终于意识到,自己真正需要的不是颜良、文丑这样的虎将,而是张郃这样擅长统兵的将才。
武艺再高,不过百人敌而已。
可精通兵法布阵,却能成就万人敌!
偷偷瞥一眼端坐在战马上的张郃,对方虽然眉目清秀,颇为年轻,但临敌之际,面上没有丝毫紧张,反而带着淡淡的兴奋。
这样的人简直是宝贝啊!
袁绍愈加满意,颔首点头,将张郃铭记于心,甚至面上不自禁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这意味着张郃在他的心里,地位又高了一个等级。
擅长察言观色的郭图,已然将袁绍的微表情尽收眼底,可越是这样,他越是愤怒,此前跟着韩馥时,他们没有崛起的可能,现在换主公了,就想雄起?
哼!
没门!
别让我抓住机会,否则教尔等全部陪葬!
一念至此,郭图颊边的肌肉绷得紧梆梆的,垂在身旁的双手攥成了拳头,暗暗低下头,掩住了脸上隐忍的表情,也掩住了眼眸中深深的愤怒。
当视野尽头的烟尘洪流滚滚袭来时,张郃毫不犹豫地下令:“擂鼓,出阵!”
传令兵铿锵回应:“喏。”
咚!咚!咚!
咚咚—!
顷刻间,身后两个力士操起鼓槌,奋力地敲击着鼓面,发出一阵阵气势磅礴的战鼓声,四方令旗随即招展,各级将校的军旗应声狂舞。
吼!吼!吼!
吼吼—!
袁军众士卒的嘶吼声,浑厚而有力量,彷佛难以撼动的山岳,每往前踏出一步,竟连脚下的大地都为之震动。
他们顺着粮车与粮车之间的缝隙走出,剑盾兵快速列阵,长矛手、长枪兵随后,万千强弓硬弩搭在弦上,时刻做好迎战的准备。
从远方飞驰而来的那一股白色的死亡巨浪中,公孙瓒身先士卒,极目瞭望,却见前方黑压压一片雄兵列阵,宛如乌云压城一般,凛然气势漂浮于顶。
这一幕,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公孙瓒,也不由地为之感到诧异,唇角的肌肉下意识抽动了两下,激荡的烟尘几欲迷乱了他的双眼。
也不知为何,公孙瓒心底升起一抹强烈的不安,他只感觉浑身发冷,后脊梁似有股阴风窜入,恐怖的寒栗从头到脚,不断的反复窜动。
“该死!”
公孙瓒神色忽然凛冽下来,心中暗自咒骂。
果不其然。
袁绍的确是有准备,才敢踏出军营,主动寻求决战。
即便自己在第一时间赶来突袭,对方都能提前做足准备,且列阵结束,严阵以待,足以证明袁绍在不断的斗争中,积累了太多的作战经验。
“迂回侦察!”
作战经验丰富的公孙瓒,没有如往常一般,下令冲阵,而是迂回绕行,先行侦察袁军的列阵,再根据其列阵特点,制定本方的战术。
轰隆隆—!
万马奔驰,蹄音如雨。
公孙瓒率领白马义从环绕着袁军列阵,仔细观察对方布阵,兵种之间的搭配。
可他越是看得真切,内心便越慌,因为对方的布阵极其严密,兵种搭配颇为考究,若是强行冲阵,必然招来箭矢的袭杀。
若是此前,公孙瓒自然毫无所惧,可现在袁绍收编了黑山军士卒,兵力大增,这一波箭雨打过来,造成的损失绝对是不可估量的。
即便公孙瓒再怎么想要破阵,但他也绝对不会头脑一热,就这样命本方将士冲上去卖命,培养一个骑兵不容易,可死一个却太过简单。
“父亲,袁军早有准备,咱们该当如何?”
即便是儿子公孙续,在环绕袁军大阵一圈后,依旧感到忧心。
“对方采用的是前朝李陵的步克骑战法,不容小觑。”
精通骑战的公孙瓒同样精通兵法,他只是粗略扫了一眼,便认出了眼前阵法的出处。
西汉时,李陵在浚稽山遭遇到匈奴单于主力,被其三万多骑兵包围,情况十分危急。
当时的他驻扎在两山之间,便是以大车作为营垒,李陵领兵冲出营垒摆开队伍,前排持戟和盾,后排用弓和弩,杀得匈奴人是屁滚尿流。
而今!
这样的阵法竟出现在了袁绍的大营,而且四方列队,阵法严密,外围还有千余骑兵呼应,简直堪称是李陵战法的升级版。
“李陵?”
公孙续皱了皱眉:“可是李广后裔?”
公孙瓒点点头:“没错,正是他。”
嘶—!
公孙续不自禁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袁绍军中有能人啊!”
公孙瓒同样诧异,但联想到上次突袭失利,内心瞬间了然:“杂碎,这次咱们可算是碰见对手了,这仗没那么容易打。”
公孙续咬了咬牙,心中升起一抹淡淡的怒气:“可是父亲,难道咱们就这样放弃?如此岂非涨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臭小子。”
公孙瓒自然明白儿子的意思,因此不等他说完,便当场打断:“这可是战场,身为主将不得胡乱下令,否则是要死人的。”
“不能打就是不能打,何谓涨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我告诉你,威风是靠一次又一次的胜利换来的,鲁莽、冲动,才会涨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公孙续赶忙颔首:“父亲,儿知错了,可咱们应当如何?”
公孙瓒吐口气:“着急什么?他们外围不是还有骑兵吗?先将其消灭,再找机会破阵,打仗要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