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瓒在磨趁什么?怎么还不发起强攻?”
中军大帐内,袁谭扯开帐帘一条缝隙,顺着它向外张望,透过层层叠叠的戈矛以及巨大的辕门望去,白茫茫一片如海,即便是现在,袁谭依旧为之心悸。
“公子勿忧。”
一旁田丰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解释道:“公孙瓒戍边多年,作战经验极其丰富,想让他上当可没那么容易。”
“不过......”
话锋一转,田丰捏着颌下一缕胡须,自信满满道:“营中狼烟已经升起,可容不得公孙瓒有太多思考的时间。”
虽说从外表上看,袁营已经变成了一座空营,但毕竟高墙竖起,军中依旧有不少健卒,在早已做好防守的前提下,还真不一定能在短时间内攻克。
而这一点,身经百战的公孙瓒不可能不知,再叠加上狼烟的心理影响,公孙瓒即便当真起了疑心,也未必有足够的时间寻找破绽。
要知道,这可是一座比他的营寨大得多的营地,里面囤积着不少粮食,还有很多军帐、旌旗等物资,若是一把火将其烧掉,袁绍损失必定惨重。
毫无疑问!
眼前的袁绍大营,在公孙瓒的眼里,压根就是一块大大的肥肉。
你让恶狼盯着唾手可得的肥肉,他可能会稍稍迟疑,但绝对按耐不住发呼于心底深处的欲望,除非公孙瓒能在短时间内找到破绽。
但显然......
凭公孙瓒的智商,以及双方交手数月以来的经验判断,短时间内,公孙瓒压根没有识破田丰布局的能力。
“没错。”
身旁的辛评同样点头附和道:“公孙瓒的确堪称一员虎将,也称得上是熟读兵法,但在短时间内想要识破军中伏兵,的确是没这个可能。”
“除非......”
“公孙老贼,有种你便来攻!”
话音刚落,一个不和谐的声音自帐外响起。
顷刻间,辛评、田丰二人脸上的自信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震惊,好似雷轰电掣般怔在原地,唇角的肌肉止不住一阵抽搐。
“该死!”
田丰心头一凛,暗暗咬住牙根,目光如同冰针般,从帐帘的缝隙陡然间激射而出,毫无半点花哨地刺向张南:
“张南这个蠢货!”
“可恶!”
一旁的辛评同样意识到不妙,方才目光柔柔的眸子竟瞬间凝结如冰面,牙根紧咬,面色铁青,气涌于胸,压声怒道:
“张南这厮要坏事!”
“啊?”
二人忽如其来的反应,顿时令袁谭懵了。
他怔怔地扭头,顺着帐帘的缝隙向外帐外,目光尚未抵达那一片白色的浪潮,便听到了公孙瓒洪亮的声音响起:
“撤退!”
“快撤退,营中必有伏兵!”
这一刹那,袁谭心理顿时万马奔腾!
这马不是普通的马,而是大名鼎鼎的草泥马!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是因为张南的一句话而已,公孙瓒便能察觉到营中有伏兵,而且毫不犹豫地下令撤退?
恁娘的!
这其中有半点逻辑?
可是......
现在的袁谭根本顾不上细想,他呼啦一声扯开帘帐,急忙冲出中军大帐,踮着脚,扬着下巴,望向辕门外的那一片白色浪潮。
果不其然!
对方已经在拨马转身,而且已有不少将士策马飞驰,此刻即便想要冲出去决战,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然而,袁谭还没来得及发火,便见张南愣在原地,扭头瞥向袁谭,一脸无辜地皱着眉,怏怏不乐,尴尬地耸着肩膀:
“公子,那公孙瓒怎么......怎么就......”
“张司马,你干的好事!”
正当张南懵逼不知所措时,一旁响起个熟悉的呼喊声。
扭头望去。
颜良披坚执锐,从埋伏之地奔出。
他浓眉骤拧,眼瞪如铃,满嘴钢牙紧咬,面色铁青,满头冒火,方才冲上来,照着张南便是一拳砸了上去。
蓬!
张南猝不及防,结结实实吃了一拳,疼得他一个踉跄,接连退了七、八步远,方才止住退势,稳住身子,没有摔倒。
“颜良,你这是何意?我张南哪里惹到你了?”
“哼!”
颜良眸中一片血红,眉间涌出煞气,毫不犹豫地怒哼一声,直接怼了回去:“你还敢说?若非是你多嘴,公孙瓒岂能退走!”
“跟我有何关系?”
张南气得嗞着钢牙,厉声回怼:“是公孙瓒自己察觉出有异常,我只想刺激他一下罢了,与我何干?”
“你......”
“够了!”
不等颜良开口,便被田丰厉声喝断。
旋即。
他扭头瞥向袁谭,揖了一揖:“公子,张司马此举的确暴露了我军有伏兵,若非如此,公孙瓒十之八九会强攻大营。”
嘶—!
张南愣怔,倒抽一口凉气:“军师,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啊!末将只是想刺激公孙瓒强攻,绝没有暴露伏兵的想法,这个罪责末将承担不起。”
......
*****
策马离开袁绍大营的公孙瓒,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即便已经脱离危险,依旧令他感到一阵后怕。
“报—!”
正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一声疾促的传报。
公孙瓒抬眸望去。
一骑绝尘,奔驰之间,卷动了滚滚烟尘。
待斥候飞身下马,走上前来,不等其开口,便被公孙瓒打断:“袁绍军营如何?”
斥候极其肯定地点了点头:“果然不出主公所料,营中有大量伏兵,而且颜良、文丑俱在军中,根本没有出营,此前探查到的旗号,不过是其制造的假象。”
“还真是......”
公孙续吓得是魂飞魄散,俩眼珠子瞪得圆圆的,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从其额上翻滚落下,喉结强有力的上下翻滚,不自禁咽了口口水。
实际上,自从撤军以来,公孙续是满腔疑惑,全然不敢相信自家父亲的判断,毕竟从外表上判断,压根没有丝毫的破绽。
“父亲!”
公孙续佩服得五体投地,赶忙欠身拱手,试探性询问道:“您是如何判断出袁绍军中有伏兵的?”
既然已经有了事实证明,那么公孙瓒也不必再藏着掖着,况且现在正是教育儿子的绝佳时刻,教育质量比平时高出万倍不止,岂能错过。
“其实很简单......”
公孙瓒长出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淡然言道:“我军自入冀州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袁军闻我名而丧胆。”
“可是,今日的袁军却是极其镇定,不仅列队严密,军容整齐,甚至没有出现半点慌乱,军中士卒必是精锐。”
“当然!”
言至于此,公孙瓒补充解释道:“留精锐守军营固然是正确的,但对方表现的太过镇定,便令人感到怀疑了。”
“他们本应该以僵持为主,拖延时间,可对方主将居然想要使用激将法,迫使我等发起强攻,若是没有依仗,他们焉敢如此。”
呼—
长出口气。
即便是公孙瓒本人,也不禁升起一抹劫后余生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事发突然,又将军中战将尽皆调走,来不及做好详尽安排,这才露出了马脚。”
“原来如此。”
公孙续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此前,他感觉自己的父亲只是个边郡武人而已,没什么了不起,但现在来看,父亲不仅精通兵法,身经百战,而且观察力极其细致。
若非如此,或许此一战发起强攻,白马义从即便可以全身而退,只怕也得折损过半兵力,甚至是全军覆没!
太险了!
实在是太险了!
公孙续欠身拱手,发自肺腑,由衷称赞:“父亲英明,儿佩服之至。”
公孙瓒暗暗松了口气,面带微笑:“哪里!等你长大,自然要比为父更强。”
公孙续吐口气,试探性问:“那咱们现在该如何?”
公孙瓒眸中闪过一抹淡淡的杀气:“既然颜良、文丑在军营,那便意味着强攻大营的袁军只有张郃、高览,咱们自然要给予其迎头痛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