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乡道上的烫皮,取材于稻谷,稻谷离不开水资源,有水才有粮,才能磨米浆蒸烫皮,这种干粮是乡下人的必备零食。小孩子容易饿,那个年代物质匮乏,靠自力更生,从主粮和杂粮中制作出许多副食,就地取材,从分到的粮食中自制干粮。大米加高粱掺水浸泡,磨浆蒸熟的烫皮,晒干用砂炒熟后,香脆可口,每家每户都会做,大人小孩都爱吃。还可切成烫皮丝,煮成粉条汤,招待人客也方便。
爷爷不小心摔伤了腿,找合作医疗的长胜医生看过,说是大腿扭伤了筋骨,胳膊也擦伤了,就敷了些跌打损伤药,包扎了几根溥木板,从此再不能下地干活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渠道水路出了岔,一有了麻烦事就接踵而来。米粿大叔扛着锄头,满腹心思地走在田埂上,他此去是查看水路,水稻亟待用水的时候。
一个月没下一滴雨,天气又像烤炉一般,十分闷热,稻田里的水都蒸发了。池塘里也没水可以排出来,眼看稻田很快就要晒干,没有水,水稻就抽不了穗。
水稻抽穗急需用水,水库早已开闸放水,水都不知道流到哪里去了呢?
前一段时间,割完早稻交公粮,搬上搬下,来来往往,分稻谷过秤,劳心劳力。碾米坊没柴油也找他,忙来忙去也不觉得累,反而一闲下来,有些孤单了才感觉到累,父亲摔伤了腿,媳妇儿也快要生娃,事多了。
唉,人生啊,有忧也有喜,他心里泛起涟漪,掠过一丝悲意,强打起精神朝前走去……走过石桥,这是两块巨大的长石块垒成的桥,河里的水流小如山泉,快断流了。
过了石桥,一条路通向西边的马头岭小村子,一条是通向山寮坑子的山坡路,原来这里没有路,兴修水利时走成了路。
上了陡坡,向西边望去,可俯瞰到马头岭村的二十多户人家。往前走就是传说中的荒山野岭“山寮坑子”,据说不远处有个老虎洞,附近有闹鬼的不实传闻。
走着走着,迎面走过来了两个扛着铁锹的人,米粿大叔定睛一看,是王正红和黑老大。
原来,他俩个一大早就去到渠道上,现正往回走,米粿大叔问道“水库放水了吗?流到哪儿了?”
正红走过来说,“早都放水出来啦,到处都是稻田,正在灌溉,流到这里的水不算大,大概到了乌竹山村。”
“要不要去乌竹山那边看个究竟?”黑老大问大叔。
“去吧,就从马头垇过去,从田埂上走过。”
三人下了坡,经过一片田园,走上一块山坡地,一路上,他们围绕生产出现的问题,边走边讨论,正红提出改种小麦,免得天旱了缺水,这渠道近在眼前,却要绕十多里才到得了,到的黄花菜都凉了。
他对大叔说,“你说这样行不,能灌到水的地方种水稻,离池塘远一点的地方,可以试试种小麦大豆,收割后再种番薯,这样就不用为水发愁了。”
米粿大叔没有说话,只“嗯”了一声。
黑老大则说,“问题是我们没有种过小麦,不会怎么弄呀。”
正红说,“种小麦比种水稻省了许多事,不用浸种育秧,不用拔秧插秧,不用耙田灌水,麻烦的是,不能像大米一样煮着吃。”
米粿大叔说,“明年我们搞十亩田来试试看,以免受这缺水之苦,好的话再推广,水稻小麦一起上,不行就拉倒,我倒觉得种烟叶,大有前途。”
“是的,要水的时候不下雨,不要水时偏偏下雨,我们年年都为缺水,等到花儿谢了又重开,吃了许多这样的亏。”
黑老大说,“嗨!集体化道路就像这条渠道,弯弯曲曲,不可能一帆风顺,人的一生也这样,不可能没有坎坷,是吧。”
大叔说,“集体是大家,人生是个体,遵守规则才走得远。”
黑老大试探着问大叔,“我想问问像冲北矮子这样的人,每年超支了怎么办,还可以分到那么多稻谷吗?”
米粿大叔说,“超支户,当然要补齐才分到全部口粮,上一年可记帐,下一年不交清,就按值扣粮,当然是补钱分粮更划算,矮子都是交了上一年又欠下一年。”
“唉,你家以前劳动力少,吃货多时,还不是超支,都靠你父亲在木器社做工来补贴,谁家都有困难的时候。”正红这么说黑老大。
“都是大家干出来的,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超支得钱互相平衡事小,集体化让老有所养,幼有所育事大,人人受益。”
大叔一说起来就停不下来,“都是贫穷落后害的,冲北的爹娘在他六岁那年病死了,生活困难、营养不良、身体不好,不长个,你那个做裁缝的瘸子叔叔,也是在旧社会因小儿麻疹致残的,那时候贫穷潦倒,谁都顾不了谁,我们屋场里有几人的爹娘健在,不是没了爹就是没了娘,冲北矮子就是父母双亡,帮得到忙的就帮一下吧。”
正红也说,“是的,我娘也是生我后,生活困难,生病而死的,所以我不想去上学,只有搞好生产才能改善生活。”
说起王正红,就避不开他父亲和兄长,炮鬼是他唯一的哥,炮鬼上过初中,而他只上过小学,父亲辛苦了一辈子。
冲北矮个子,原来是山爷祖系传下来的,解放前父母双亡,吃了上顿没下顿,发育不良。
长大后,是簸箕奶奶操心,给他找到了媳妇,他媳妇什么都好,就是反应迟钝,村里人管她叫“毛虫婆”,在生产队干活,叫来叫去叫习惯了。
夫妻俩没上过学,家里有什么事,也乐意说给人听,只是身体原因,冲北干不了重活,他媳妇也没别的女人能干,挣不到高工分,每年都超支。
三人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走到了三十六段渠道旁,这是王屋村挖的渠道,开垦出来的土地,渠道两侧也有十几亩稻田。
他们分散到各水口查看了一番,走上渠堤。米粿大叔指着那片田说,先灌上这一片田的水再说,水稻快要抽穗了,有水才长得出稻谷。
正红说,我最在乎建渡槽桥的事,当务之急是割了晚稻就打造晒谷场,泥坪上晒谷坑坑洼洼,很难收拢,还浪费不少在夹缝里。
黑老大问道,农家肥不够,怎么办?肥料跟水都很重要,这么多稻田,施了早稻肥,晚稻基本上没有肥料可施。
大叔说,取消养猪场,明年让家庭去养猪,农家肥归公,多养猪多积肥,增加个体经济收入。
说着说着就到了乌竹山村,渠道水流到这里被挡住了,他们二话不说就下到水里,把挡住的泥团撬开,把水分开两边流,忙完就顺着渠道往回走。
黑老大边走边说,这条水路实在是太长了,弯到丈母娘家,弯得太离谱,估计要等到明天,才能流到王屋村的稻田里。
正红忧心忡忡地说,我有预感,就怕乌竹山人暗中捣鬼,拖我们后腿,长期这样如何好,一定要向上级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