圹下坡上一兜禾,每天都来割一箩,哥哥说要蒸酒吃,妹妹说要煎米粿。
这是大娘教给孩子们唱的乡谣,寥寥数语,将村子前面,大池塘旁边,田野上面的一块土地编成歌谣。唱出了种田人的期待,盼望风调雨顺,庄稼丰收,家家有米酒和美食。说出了哥哥和妹妹对生活的热爱,对美好未来的向往。
村里的塘下坡,顾名思义,即大池塘旁边不远处的一块坡地,种瓜种菜,轮流耕作有时分给个体做自留地种菜,有时生产队收回去种西瓜和各种作物。
那年,生产队分自留地给各家种菜。某日,大娘去自家地里翻土播种,乾乾以为谁锄的地归谁,锄头都拿不动也跟着去锄地。
这事让路过的簸箕奶奶看见了,她一边走一边望着别处说,“他奶奶的,这么小就想着为家里抢地种菜了。”
簸箕奶奶看着别外是怕吓到他,就这样小乾乾吓得不敢抬头,他最怕听到簸箕奶奶那严厉的声音,难怪嘉嘉鸡那么听奶奶的话,不知道以后还敢不敢去他家玩。
回来时途经她家门口,簸箕奶奶向大娘提起此事,说大娘生了个好儿子,将来一定很顾家。乾乾不知她在嘀咕啥,一看不妙赶紧躲在庙背大娘家旁边等他娘。
过了一会儿,大娘走过来对乾乾说,“你以为你这样锄两下就可以种菜呀,以后别去锄了,免得让人说闲话。”
乾乾小时候长得柔弱,很听大娘话,像女孩一样经常跟他娘去种菜,熟悉自家的菜地在哪。大娘管他叫“乾妹子”,教会了他怎样拔葱子茭子,有时忘记了采摘,就吩咐他去做,他活泼好动跑得快,又乐意效劳。
乡下的春夏季,晚上较少事做,大娘心情好,一高兴起来就讲故事给乾乾和大妹听。
乾乾五岁时,旱生十二岁,正上小学,大伯与旱生睡另一房间。
春夏之季的夜晚清爽,吃过晚饭,收拾好灶头锅盖,大娘就端着那盏玻璃煤油灯,用芭蕉扇把蚊帐里的蚊子驱赶掉,两小孩就高兴地在床铺上翻跟头玩。
一会儿大娘说,“看你们高兴,讲个故事给你们听,好不好?”“好!好!”
大娘说:从前有家地主,生有三个女儿,个个都聪明漂亮,可他家地里的庄稼总是被害虫吃,就是想不出办法来。
这事被青蛙精知道了,就叫来许多的青蛙,吃掉了那些害虫。地主十分高兴,打听到是青蛙王子帮了大忙,于是想许配一个女儿给他,问青蛙王子喜欢哪一个?
青蛙看见他大女儿时,大笑起来,笑得地动山摇,把大女儿吓跑了。见二女儿时,青蛙大哭,眼泪如洪水,差点淹没房屋。见三女儿时,青蛙大哭大笑她都不怕。
青蛙王子就说,“你大女儿贪图虚荣,二女儿喜欢富贵,只有小女儿才真心爱我,我定会一辈子地待她好。”
后来,青蛙王子跟地主的小女儿喜结连理,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大娘讲这个故事,目的是要孩子们长大后,记得旧社会只有地主家有田地,过去没有化肥农药,农耕落后,才寄希望于青蛙来灭虫。
故事讲完了,回头看孩子,都已甜美地进入梦乡,她轻舒一口气,也睡了。
这个故事大娘讲了许多遍,孩子们听多了,就要她讲别的故事。大娘看着一脸稚气,充满好奇的孩子,想了想,就讲了“狼外婆”的故事,意在吓唬孩子,担心去地里干活时,娃儿不见爹娘,就去找外婆。
她说“有个孩子,就像你们这么小,外婆宠爱,娇养惯了,那孩子呢,有事没事就往外婆家跑。”
大娘清了清嗓子继续讲:“去外婆家的路上,有一片丘陵荒野,一只豺狼尾随他多时了,知道了小孩家的秘密,然后就把小孩吃了。”“啊!那小孩的爹娘呢?”
“小孩子的爹娘再也见不到他了,更可怕的是,这只狼变成外婆的模样,想来吃他的爹娘。”
“快叫人来打死这只狼呀。”
“他爹娘一开始也不知道外婆是狼变的,就放心让女儿跟外婆睡一床,睡到半夜时,听到隔壁房里传来咯嘣、咯嘣的声音,他娘说,娘你在吃什么呢?”
狼外婆说,“白天炒的豆子没吃完,我在吃炒熟的蚕豆呀。”
“他爹娘看见孩子没回来,本就起了疑心,现在又闻到一股血腥味,感觉不对劲呀,就点亮灯去看个究竟,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一只狼把女儿吃了。俩人大惊失色,操起铁锹锄头狠狠的打死了那只狼,可惜永远失去了女儿,唉。”
这可是乾乾第一次听到这么惊心动魄的故事,吓得他心惊肉跳。
大娘说完,突然从外面传出“咯嘣,咯嘣”的声音,乾乾哆哆嗦嗦地说“娘,是不是狼外婆在吃爹呀?”
“瞎说,那是你干姜似的爹嚼豆子的声音,他牙好,跟他娘一个德性,炒熟的豌豆放袋里,想吃时就咯吱咯吱地嚼着吃。”
大伯吃炒熟了的豌豆,咯吱咯嘣,像老鼠打洞,咬楼板的声响。这事邻居都知道,很多人一嚼起炒熟了的大豆,就有人嘲笑,说是老鼠打洞。小孩子嚼不动,只能干咽,所以大伯大娘不让吃。
每天傍晚收了工,一家人就围着灶头转,先烧水洗澡,然后点一盏煤油灯,大娘洗菜切菜,大伯弄柴烧火,旱生、乾乾和大妹站在一旁看。煮好饭,炒好菜,就围着旁边的桌子吃晚饭,这是厨房也是食堂。
上半年,白天耕种,晚上没事就听娘讲规矩讲故事。说什么晚上不能梳头照镜子,否则会做恶梦,洗过脸的水不能洗脸,不然,走路时会踢破脚趾……听娘亲唠唠叨叨地讲故事,又像是给他洗脑,把他洗成一个唯唯诺诺循规蹈矩的人。
当然,为人儿女,不被爹娘洗脑,就会被别人洗脑;别人洗脑,洗成歪瓜裂枣,做出忘恩负义之事,相比之下,乾乾觉得还是娘亲洗脑好。
下半年,夏收,秋收,冬藏。收稻谷,摘花生,剥大豆,刨薯片,斩番薯藤……白天忙到黑夜,没时间说故事了,这样一直忙到寒寒的冬天。
每天晚上吃过饭,乾乾都会坐在灶门口的草垛坎上,看着他娘洗碗筷锅头,收拾灶头上的砧板锅盖。而他爹则点盏煤油灯,有时摘花生,有时斩藤子,有时刨番薯片……都是白天挑回来,晚上加班做。
每当此时,乾乾就嚷着要他娘明天再干。大娘也总是说,明天有明天的事,今天的事怎么能留着明天做?留到明天饭都馊了……大娘说着说着,乾乾却倒在草垛里睡着了,醒来时已在被窝里。看到爹娘还在煤油灯下干活,他很无奈,也很无助,一会儿又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