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不知道吃不吃这一套的人,冷眼盯着打头遥遥领先的那位模糊人影,心跳忽然慢了半拍。
雪白战马上,一道白衣身影被夕阳染得血红,长发凌乱遮住了脸,却遮不住肆意凛然的鲜活气息。
攥刀的手一紧,崔霁珩手指不自觉去摸腰间的玉佩。
空无一物。
出发前他将两块玉妥帖包好,放在军帐中,同一封遗书一起。
崔霁珩握了握手指,再抬头已经敛去所有神色。
就在他提着刀准备跳下去时,忽地看见那个越来越近的白衣身影,从怀里掏出来一束什么东西。
借着最后一丝夕阳,崔霁珩过人的眼神认出那是一束粉红的花枝。
心跳声越来越快。
崔霁珩手心冒出细密的汗水,将刀柄染的黏腻。
他在发抖。
那个身影将花枝举起,崔霁珩看见那人张开嘴,叼走了一朵桃花。
崔霁珩手中的长刀掉落,磕在砖沿上,金属轰鸣声也没唤回崔霁珩的理智。
那个身影勒马,停在城墙下。
崔霁珩有些窒息,他张开嘴急促地吸了两口气,抖着手往怀里摸,摸出那一小坛酒。
白马载着白衣人,那人在城墙下仰头看向他。
崔霁珩颤颤巍巍半天没有打开酒塞子,手心出的汗顺着坛身流下,一个不稳,酒坛脱离他的手心,飞快坠地!
崔霁珩抬脚欲往下跳,却发觉腿也在发抖。
他眼前有些重影,心脏几乎要蹦出胸膛。
无数个白影飞身而起,其中最好看的白影抬手接住了那圆滚滚的小酒坛,在墙下站定。
崔霁珩开始急促地喘气。
身后军队严阵以待,因为没有崔霁珩的命令而紧绷,却并不敢轻举妄动。
白衣人张开双臂,笑道:“下来。”
他隔着高墙与长夜与墙头上的人对望。
崔霁珩意识到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天色已经暗下来,两边人点起火把,把白衣人的眉眼彻底照亮。
崔霁珩有些耳鸣,白衣人的声音与他每日每夜回忆着睡去,几乎失了真的音色重合,又有些不同。
这人的眉眼与他的春梦或者噩梦重合,也有些不同。
崔霁珩开始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要发病,弯腰捡起长刀,抓了两次也没将刀拿起来。他转而又掐自己的手心,血混着汗涌出,让他略微清醒。
白衣人眉眼含笑,还张着双臂,对他点头:“下来吧,霁珩。”
崔霁珩闭上了眼。
也许是梦。
是梦。
如果是梦。
那......
崔霁珩几乎是以飞鸟坠落的姿势,迎面倒向了半空。
然后落入一个温暖怀抱。
熟悉的甜味充斥了他的鼻腔。
崔霁珩认定了这是一场梦,他抬起头看见熟悉的,在他梦里出现过千万次的脸,有些迷茫。
这张脸和师尊一样,一样漂亮,甚至更加漂亮。
崔霁珩混沌的意识里挣扎着思考,这真是四年来最真实最美好的梦了。
“师尊......”
孟知意心脏一颤。
他没想到崔霁珩长得如此之快,如此之高,他从高处扑下来,自己接住他甚至有些吃力。
他还没从被高壮少年,或是说男人更贴切——撞麻胸膛的阵痛里缓过劲儿来。崔霁珩刚被他从怀里放出去,便双腿瘫软坐到地上,孟知意便只能陪他坐在地上。
这样一来,孟知意发现自己甚至比崔霁珩矮上两寸。
他还未说话,就感觉自己的下颌被一只滚烫黏腻的手掌抚上了。
孟知意眼见着崔霁珩双眼迷离,那双他朝思暮想的眼睛里,饱含着他在自己眼里都不曾见过的疯狂情感,那么黑亮,那么炽热,他就那么看着自己。
孟知意心跳如雷,一点点将他伪装的风轻云淡撕成碎片。
“你......”
崔霁珩抬手,将手心的血一点点抹在孟知意煞白的脸上,红血衬得那张脸更艳。
崔霁珩近乎痴迷地凑近孟知意的脸。
孟知意听见崔霁珩成熟嘶哑的声音,“师尊......”
孟知意应下。
崔霁珩似乎是要确认什么一样,疯狂道:“师尊!师尊!师尊师尊师尊师尊!!!”
孟知意也一声一声全部应下。
远处的阿牧原看着崔霁珩的脸色,若有所思。
忽然之间,崔霁珩两手直接卡住孟知意的脸侧,他似乎在确认什么一样,口中喃喃着:“好美的梦......”
孟知意刚想扯开嘴角跟他说这不是梦,就看见崔霁珩突然放大的脸。
然后额头便传来轻柔的触感。
孟知意:“......”
崔霁珩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捧着孟知意的脸,近乎虔诚地吻了他的额前。
孟知意听到崔霁珩说:“如果是梦的话,师尊会纵容我的吧......”
他这才明了,崔霁珩以为见到他是一场梦。
孟知意正恨其不争想着怎么做梦还这样畏手畏脚不争气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呗师尊什么都能纵容他时,孟知意唇角一凉。
崔霁珩这次吻在他的唇角。
冰冷的,柔软的。
带着酸涩苦咸的眼泪,崔霁珩的吻轻轻烙在了孟知意的唇角。
孟知意大脑一片空白。
两边人都发现了不对劲,大齐军队除了崔霁珩便是梁争奚说了算,此时梁副将目瞪口呆看着崔霁珩软倒在对方一人怀里,抱抱哭哭亲亲一条龙服务,而且对象怎么看着就那么眼熟,崔霁珩管他叫什么来着?
师尊?
原来是师尊啊哈哈哈哈他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人。
师尊?!!!!!
梁副将感觉自己发现了不得了的大事。
他正想着要不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咨询一下大帅,这仗还打不打,那边南蛮的头子已经过去了。
梁争奚擦着额角的冷汗,心中暗赞南蛮羌王有勇有谋,是位勇士呐!
阿牧原伸手戳了戳孟知意的脑袋,“行了,五十万人都看你俩久别重逢卿卿我我,我是挺爱看,但是你这老脸是不打算要了吗?”
孟知意下意识把崔霁珩往自己怀里按,慌乱道:“这倒是哈哈哈,我也没想到怎么会这样,大家都看到了吧,哈哈哈哈有朋自远方来,自然要好好待客......”
阿牧原一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道:“孟知意!他这是发病了!跟你那毛病不相上下!你俩可真是亲师徒!亲姘头!毛病都凑成一对得,是不是?!”
堂堂羌王四年来每日屈服于孟知意一个祭司的淫威之下,此时看着两个神经病对着丢人现眼。
阿牧原冷笑一声,找足了面子,他一手拎一个,把孟知意扔给手下,自己带着崔霁珩上了马。
梁争奚副将汗涔涔地站出来,想着自己老大背靠五十万大军,怎么的能被对方百余人生擒了走,欲下令将人夺回。
南蛮羌王阿牧原像是看出来什么一样,眼刀狠狠甩过来,怒吼道:“还不撤兵!看不出这俩人什么关系吗?!你们头子交给我们!大可放心!”
梁争奚被他吼得一愣,他想自己可能脑子被崔霁珩打坏了还没长好,他怎么就转不过弯来捏?
阿牧原看他呆了吧唧的神色,怒火更盛:“他娘的!他俩嘴都亲了!你看不出来?!本王现在要把他俩带回阳和宫治病!你不放心你主子可以跟来!”
梁争奚这次听懂了。
他微笑道:“不不不,羌王您办事,我放心,大帅您带走便是,哈哈哈哈.......”
毫无知觉被阿牧原一巴掌劈晕的崔霁珩,就这么被过继给了南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