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云际拍了拍方知许的手背,安慰她节哀顺变。
他让弟子们放开君离,拉他至一旁悄声说:
“高长老情绪有些过激,还请洛少侠多担待。”
“唉……听说他年轻时与方夫人有过一段情缘,只不过最终方夫人选择了他的师兄。”
“如今斯人已逝,高长老想必也是很难过的。”
“喔……曾经沧海嘛,理解,理解。”君离十分通达地笑道。
彭云际安排所有人列成队,一个一个检查身上是否沾染了香气。
很快查完了最后一个,却没有任何发现。
叶亭曈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俯下身拉起方夫人的衣袂嗅了嗅,叫道:
“是方夫人!”
方知许不可置信地冲到尸体旁,反复地确认。
可无论她怎么闻,君离施过法的特殊香气都沾染在了她衣服的每一片布帛上。
“怎么会……洛少侠,这其中是不是出了什么偏差?我娘身上怎么会……”
方知许不敢细想,只盼着君离告诉她这件事弄错了。
这时,七嘴八舌的人群中忽然让出了一条道。
缺席多时的何书墨手中捧着一个盒子,身后跟了七八名昆仑派弟子,扬扬长长地走了过来。
“已经查实,方夫人就是谋害方鸿的凶手。”
何书墨将手中的盒子递给彭云际,“这是在方夫人房间里搜出来的。”
原来,何书墨方才久不露面,是心中已有了猜想。
他趁着大家都在山崖这边,无人阻拦,雷厉风行地去方夫人房中搜出了证物。
打开盒子,里面是几支线香。
乍眼一看与方鸿房间里的并无不同,但点燃之后香气浓郁很多,欲盖弥彰地掩藏着一丝不和谐的妖气。
“这支香中掺有极少量经过特殊炼制的妖血。”何书墨道。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除开洛氏的灵力与三族可以相容,人族的真气、妖族的法力与仙族的仙力都是互斥的。
经过炼制的妖血将大量妖力凝聚其中,会随着香气渗入人的肺腑,不但不利于修行,还会使人气血紊乱。
轻则扰人心性,重则走火入魔,或遭真气反噬,最终腑脏爆裂而亡。
方鸿正处于突破瓶颈的关键时期,本就容易受邪物侵扰。
凶手将妖血的分量算计得恰到好处,既不让人轻易察觉,又可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内无声无息地侵入方鸿的骨髓。
待到方鸿察觉出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回天乏力。
“我娘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方知许捂着嘴,差点瘫坐在地上。
彭云际连忙扶住了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侧。
原来怨魂索命、跳崖自杀,都成了罪有应得的报应。
彭云际叹了口气:“回想起来……掌门死后,我好似见过方夫人从她房间里拿着这个盒子出门。”
“当时被我撞见,她的表情有些慌乱,但我一直以为是她忧思过甚,神经紧张的缘故,从不疑有它。”
他自责道:“方夫人好歹是知许唯一的亲人了,若我能早些发现真相,或许还能劝劝她,不致今日负罪自杀……”
方知许想不通娘有什么理由杀死爹。
但若不是她,为何她要一再阻拦自己调查真相呢?
为何爹的怨魂会单单找上她呢?
最后见到方夫人的巡夜弟子,他从方夫人口中听来的只言片语又是何意?
方夫人有什么事情对不起方鸿?
“当年”,当年难道有什么不得人知的秘密吗?
这一切都让方知许无比在意,可爹娘双双离世,她又该向谁去追问呢?
君离一反常态地没有插话。
直到不知何时离开的鹤归回到他身后,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君离才轻咳了一声,道:
“方夫人并不是杀害掌门的真凶。”
方知许正陷入对人生的怀疑之中,君离的话仿佛重新给了她一丝气力。
她像抓救命稻草一样地拉住了他,问道:“我就知道不是我娘!真凶到底是谁?”
何书墨感到自己的结论遭到了质疑,十分没好气地道:
“我倒也想听听,洛兄能有什么‘高见’。”
君离伸手往何书墨肩膀上一拍,这一次被他及时躲开了。
君离也不在意,收回手道:
“何兄不必懊恼,虽然你的见地不高,不过能将那盒香搜出来,也不能算你矮——毁不了你的伟岸形象。”
叶亭曈觉得君离的乌鸦嘴对准敌人的时候,还是特别让人舒爽的。
她忍笑道:“快别吊胃口,说说怎么回事?”
君离道:“一般来说,凶手杀人之后一定会立即销毁一切证据。”
“但这盒香作为最紧要的证据,却一直在方夫人房中留存至今,为什么?”
君离点出了关键。
“彭云际曾在掌门死后,看见方夫人拿着那个盒子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我猜她当时是出门去见一个人——”
“一个她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是凶手,却仍然心甘情愿地为其善后、隐瞒一切的人。”
君离说到这里,刻意停了一停,干咳了几下,卖关子卖到十足:
“说了这么多,我有些口渴,想喝水。”
一旁的叶亭曈与纪柔儿虽然互不待见,但急于八卦的心情却是一样,忍不住异口同声地催促道:
“说完再喝,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何书墨见状将纪柔儿往后拉了拉,刻薄道:“只怕是编不下去了。”
方知许倒是好脾气,连忙叫弟子下去沏了一壶上好的茶,毕恭毕敬地端到君离手边。
君离接过茶杯,放在鼻尖闻了闻,却没有喝,笑道:
“怎么,高长老这么急于杀人灭口?”
“我在幽都山有幸与一群毒物共处,这‘七步封喉’还是识得的。”
在君离这段话说了一半的时候,叶亭曈的心里忽然涌现出一股强烈的预感——
这场景眼熟得很,就好像她曾经经历过一样。
下一个刹那,她甚至没有经过大脑思考,身体已经冲了出去,将君离往旁边一推——
一道强劲的风刮过君离身侧,将他左手衣袂刺破,然后击中了身后的一块山石。
山石轰地一声碎成了粉末。
君离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上,茶水洒入泥土,周围的花草瞬间枯萎。
“咝!”缠在君离手腕上的阿音被惊动,化成一条小蛇从衣袂下钻出来,尽力张大了嘴,对着敌人龇出一口细小的尖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