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一听,脸色立刻由阴转晴,但又很快由晴转阴,连连摆头道:
“不好不好,有位小友也曾说给我送春风酿,可送了十几年也没见个影儿,不好不好,我不上你的当。”
叶亭曈一听,心想这位莫不就是君离提及的仙界故交?
君离放了人家十几年的鸽子,也不知仙人有没有芥蒂,得让他先答应救人才好。
叶亭曈便道:“待仙人前辈替我朋友治了伤,我即刻就去买酒,前辈不放心,大可将我朋友扣押在此,不怕我不按时回来。”
仙人一听,这倒是个法子,于是乐呵起来,三两步凑到树后躺着的君离跟前,一看便叫了起来:“嗬,原来是你小子!”
叶亭曈生怕仙人翻旧账,急忙替君离解释道:“若君离曾有冒犯仙人,我先替他赔个不是!”
仙人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叶亭曈,又看看君离,“那可不是简简单单送几坛酒就能救他的了。”
叶亭曈心里一紧,难道君离的状况很不乐观?
谁料仙人接着又道:“得每年都送。”
叶亭曈呆了一呆,随后大喜过望:“送送送,每月送都行!”
“您爱喝什么酒?我把全人界的美酒都送您尝一遍可好?保管每个月不重样!”
仙人朗声大笑起来,他长袖一招,不知从何处飞来藤蔓似的枝条,在君离身下迅速织成了一张藤床。
他伸手搭在君离脉搏处,眯眼探起了他的伤势。
叶亭曈忙问:“他的伤可严重?”
仙人轻描淡写地道:“那长虫造成的只是皮肉伤,他伤在旧疾复发,若不是他胸前那块灵玉,恐怕早已命丧九泉。”
“怎么会?霜月前辈不是说已经将旧伤压制住了么?”叶亭曈急道。
仙人道:“谁叫他找死?明明身子这么弱了,还将自己的命魂分了一半出去。”
“命魂?那是什么?”叶亭曈茫然地瞪着君离。
君离的唇角天生有些向上扬,仿佛下一秒就会笑着答她:“别管那是什么,我才不告诉你。”
仙人奇怪地睇了她一眼,道:
“守墓人与三界种族不同,他们的后代生来便有两道命魂。”
“比常人多出来的这一道,会在偕老血契之后,分给他的终身伴侣。”
“偕老血契很伤元气,但只要休息一段时间就能恢复,我猜这小子是刚刚行完血契,就不知天高地厚地跑出来作死了。”
不,他是为了她才奔波至此的。叶亭曈在心中默想。
她深吸了一口气,记忆中一连串被她差点遗忘的细节,此时忽然潮水一般涌了出来。
她记起在幽都山的小木屋里苏醒过来时,君离对她说过很奇怪的话;
黑衣人的法术明明击穿了她的心脉,可醒来时身上却什么不适都没有;
还有洛云川莫名其妙地叫她“小媳妇儿”……
“分得一半命魂的人……会怎样?”叶亭曈握了握拳,发现掌心全是汗。
“与命魂的主人结成伴侣,自此成为守墓人一族,获得与守墓人同样的寿数。”
“若重伤濒死呢?”
“经脉重塑,如同新生。”
叶亭曈缓缓张开双手,掌心细小的青筋交错成网,她已忘了那些脉络曾经是什么模样,亦不知那些筋脉里流淌的血液,是由谁的命而生。
“所以……他的命魂……在我身上?”
仙人哈哈一笑,道:“能够自由往来三界之间的,只有守墓人一族。你真以为普通人能够这么轻易地进入仙界?”
叶亭曈垂下眼帘,君离一脸无辜地昏迷着,她想象君离醒过来时一脸坏笑地同她说:“怎么样,这下你别想甩开我了。”
她禁不住笑了笑,泪水顺着她的笑纹淌下来,滴落在掌心里,她低声道:“你别后悔,是你甩不开我了。”
叶亭曈再次将掌心收紧,仿佛收拢她纷繁复杂的情绪。
她从仙人方才的话里找到了一丝漏洞:“既然守墓人可以自由出入仙界,为何君离还会受到应龙的攻击?”
仙人微微一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将一枚闪着金光的符文写于她的眉心。
符文微微一闪,没入她的肌肤,再看不到了。
“快去东边树林寻金缨子,我缺的一味培元草只他那儿有。”仙人道。
“你告诉他,他与青莲的赌约输了,他自会将培元草奉上。”
金缨子?
那不是昆仑派的师祖么?
他真的在这儿?
还未等叶亭曈细问,一股清风已将她托了起来,往树林送去。
叶亭曈原以为仙界的树林和人界的树林是相仿的,生长着参天的树木和齐腰的花草,有溪流,有阳光,有虫子和动物。
但这树林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无数瀑布一样的藤蔓,从一眼望不到头的高处倾泻下来。
藤蔓上开着水晶似的白色花朵,风一吹,翻卷起白色的浪花。
藤蔓没有生长的地方,遍布着无数银色的矮草,羽毛一样毛茸茸软绵绵的,从叶亭曈的脚踝拂过。
风在白色树林的中间停了下来。
叶亭曈双脚落地,踩在积了厚厚一层水晶花瓣的地面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树林里安静得很,安静得有些寂寞。
叶亭曈没有看到任何人,她大声喊了起来:“金缨子前辈!您在这里吗?”
树林里响起空荡荡的回音,每一句都回应着她自己的问话。
阿音从叶亭曈的裙角跃了下来,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跟了过来,竟将它主人就此抛弃了。
黑色的胖猫灵巧地从藤蔓中穿过,找到了林子里一处小小的土包。
它在土包上站定,朝叶亭曈“啊呜”了一声。
叶亭曈站在小土包面前,不知它有何用意。
阿音眯了眯眼,似乎有些嫌弃她的愚钝。
它自顾自地用爪子刨起土包上的落花,谁料竟越刨越深,直到露出一只手掌来。
叶亭曈大感惊讶,她连忙上前将土包上堆砌的落花刨开,竟渐渐地刨出了一个气色红润的青年人。
“这位仙人?你醒醒!你怎么了?”叶亭曈拍了拍那人的脸颊。
青年皱了皱眉头,侧了个身,却未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