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有一种毒,名为‘玉骨冰肌’?”枝嫚道。
叶亭曈摇头。
“你不知道也正常,这是妖族炼出的毒药,当年江青鹂都未曾见过此毒,因而中计。”
“中此毒者,难以活过七日,且无药可解。”
“最恶毒的是……若沾染了中毒之人的血气,也会立即感染此毒。”
“毒发后肌肤逐渐僵硬,身亡之时,从皮到骨皆青翠如玉,故有此名。”
从皮到骨青翠如玉……
叶亭曈一个激灵,她想起在迷魂凼里见到的无涯真人的遗骸,也是呈现出奇怪的青色。
莫非骨架上并非生出青苔,而是……
叶亭曈不敢往下细想。
“殷元良给一妖族下了此毒,没有防备的江青鹂为了救人,也不慎中毒……”
“此毒无解,只有女娲石能救她一命,叶寻雪因此才上蜀山讨要。”
“而等待他的,是那神仙都难以闯过的八十一重缚仙阵!”
“世人皆道魔头叶寻雪杀人如麻,却不知这都是被他们逼的!”
“要知修习魇术能至化境者,心性必须极坚定,若不是为了自保,叶寻雪绝不会入魔!”
枝嫚咬牙切齿地说着,胸口因激动而上下起伏。
叶亭曈听得手脚发麻,这与她所了解的祖父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一直以来,她就像一个无知的市井小民,试图从那些真真假假的道听途说中还原出祖父的本来面貌,却不知世上大多数人看到的,往往并非真相。
“这些事情……我父亲也知道吗?他为何不告诉我?”叶亭曈木木地问。
枝嫚摇头道:“告诉你又如何?记住这些恨,好教你去报仇吗?”
“当年蜀山之上逼死叶寻雪夫妇的名门正派,你要一个个去找吗?”
“当然!”叶亭曈十指紧扣着手心。
枝嫚冷然道:“就算你报得了仇,也改变不了他们的看法。”
“因为这个世道就是不公,你的仇人是这世上自以为是的大多数,他们宁愿自欺欺人,也不会承认自己有错。”
“我不为报仇,只为当年真相讨还一个公道。”叶亭曈道。
她的眼底有一些晶莹剔透的光芒将落未落,这让她的眼睛看上去如同夜空里的孤星。
她朗朗道:“我改变不了这个世道,但改变一个人也是改变,改变一件事也是改变,不能因为人力微渺就明知有可为而不为。”
“谁知道呢,也许有一天千千万万的蝼蚁聚集起来,终能换了日月。”
枝嫚愣住了,她哂然道:
“你这话倒与你祖母的异曲同工。”
“‘尽我所能帮助每一个妖族,他们改变一分成见,两族之间的仇恨就会少一分。不求彻底消弭,但求无愧我心。’当年她这一句我记得清清楚楚。”
叶亭曈握紧了拳头,“你们为什么不将事情的真相公之于众?”
“徒增杀戮而已,我们认为江青鹂不会希望别人因她流血冲突。不如一切到此结束。”
可江青鹂的理想,也到此结束了。
叶亭曈从枝嫚的房间里出来,一片暮色中冷风猎猎。
她决定了,爹爹没有去做的事情,由她来完成。
殷元良死了,但华尧年还在,江青鹭还在,他们欠江青鹂和叶氏一个道歉。
*
叶亭曈辗转一夜,关于祖辈的往事在脑海中反复盘旋,令她难以入眠。
她索性披衣起身,坐在虫声寂寂的院子里。
水华渊的夜空繁星缭乱,如同她此刻冒出的念头,细碎烦乱得无法收拾。
过了今夜,君离与华尧年约定的三日之限便逾两日,也不知他是否找到关于真凶的线索。
叶亭曈想,如果凶手真是这院子里的某一个人,她一定拼了命护他们周全。
殷元良早该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身后枝嫚的屋内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池鱼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她见到院子里的叶亭曈,急急问道:
“叶姑娘,你有没有见到枝嫚?”
“怎么了?”叶亭曈连忙起身。
方才她离开时,枝嫚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她……她不见了!”
池鱼找遍整个院子,都没有发现枝嫚的踪影。
枝嫚离开,床上的锁魂阵已破,艳红的朱砂零零落落地洒在被褥上,衬着一片斑驳的血印。
血迹干涸已久,想是枝嫚在叶亭曈离开后不久就走了。
听到声响的顾渊和阎靖义也赶了出来。
“糟糕!离开锁魂阵的保护,枝嫚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顾渊焦急道。
池鱼有些懵了,她本以为枝嫚已经转危为安,却猝不及防地听到噩耗。
她巴巴地看着顾渊,“我去找她……我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顾渊,你会有办法救她的,对不对?”
顾渊有口难言。
叶亭曈见他模样,想是还没有找到其他的法子。
她当机立断道:“先把枝蔓找回来再说!”
四人先是找遍湖心岛上每一个角落,没有踪影,又分头去岛外和水华渊附近寻找。
枝嫚至少走了两个时辰。
虽然她身上有伤,走不了多远,但早一点找到她,就多一分活着的希望。
只是水华渊这么大,她会躲在哪里呢?
枝嫚清楚地知晓救她需要什么样的代价,她一定是不想拖累大家。
如果一个人独自死去,她会选择何处作为她的埋骨之地?
叶亭曈与池鱼找遍了枝嫚常去的地方,一无所获。
“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去哪里?”叶亭曈问。
“我吗?”池鱼设身处地的思考起来。
“我会去没有人想得到,却别有意义的地方……我知道了!水华渊底的冰岩窟!”
池鱼猛然醒悟过来,“我在冰岩窟中化身成人,九百多个日夜,枝嫚一直陪着我……”
“那是我们两人最难忘的时光!”
池鱼与叶亭曈赶到湖心岛外的那片莲花池。
莲花池的中央开着一朵蓝色的冰莲,从冰莲生长的地方潜入水底,便可到达冰岩窟。
二人扎入水中,越往渊底游,寒意越盛。
四周的生物越来越少,礁石旁逐渐长满了特殊的白色冰晶。
到达冰岩窟附近时,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雪白,叶亭曈感觉自己的四肢都被冻僵了。
进了洞窟,地势逐渐向上,到最后竟高出水面,看样子水华渊底应该是和周围某座雪山连通了。
洞穴中雪色皑皑,尽是白色冰晶。
一上岸,池鱼便惊呼起来:“枝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