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离在二人手腕上绑好了银线。
这银线不知是何材质,可以自由伸缩长短,却又不属于法器的范畴。
他按着叶亭曈的双肩,将她往一棵歪脖子大树底下按定了,就差没在她脚下画个圈。
君离道:“你呢,好好待在这儿,每隔一段时间我会扯三下银线,证明我们的安全。”
“你可不能乱跑,我还得靠着这根银线找到回来的路呢。”
“那……那要是你那边没动静了怎么办?”叶亭曈不安地道。
“不会的,只要我没死,就一定会给你回应。”
“我洛君离命硬得很,就凭这张烦死神鬼的乌鸦嘴,阎王爷也不肯留我。”
君离嬉皮赖脸地笑道,“钱万两就不一样了。”
“他要是一个人进去,阎王一定看中他人傻钱多,迫不及待就收了去。”
钱万两听着君离的一番损言,一时不知该感激还是该气愤。
“走了。”君离交代好叶亭曈,便与钱万两一起往迷魂凼的深处走去。
君离和钱万两循着赵绎在草丛中踏过的痕迹,一点一点往前找去。
进入迷魂凼,就连阿音也维持不了化形,变回了它原本的琴身。
君离将外衣脱下,扎了个简单的包袱,将凤羽琴绑在了背上。
越往深处走,林间的瘴气越浓。
君离在林中找到了几种草药,给自己和钱万两嚼服下去,用来抵抗瘴气的侵蚀。
杜鹃花在此地开得格外妖艳,花树几乎长到与人一样的高度。
往那树根底下看去,时不时能看到森白森白的骸骨,有动物的,也有人的。
开在白骨和骷髅上的杜鹃花红得没有一点杂色,像极了洒在林间的鲜血。
林中的路并不好走,刚开始是被淹没在又高又密的杂草丛里,到了腹地,茂密的丛林变成了草地与水泊混杂的沼泽地。
君离自己倒是可以化成真身飞行,无奈拖着一个修为尽失的钱万两,只能跟着他一步一个试探地往前走。
钱万两小心翼翼地踩着倒在地上的枯木往前走。
君离则在四处寻找有人经过的痕迹。
忽然,走在前面的钱万两惊叫了一声。
君离抬头一看,只见他一脚踩碎了腐朽的枯木,半只腿陷入了枯木下的沼地里。
只因旁边有碎木支撑着,才没有完全陷下去。
君离急忙上前将他拉了出来。
钱万两嫌恶地抖了抖腿上黏糊糊的泥。
他有些困惑地看了看君离,不太确定地道:
“刚……刚才,好像有人在背后推我?”
君离看了看左右,可此地除了他俩,再没看见其他人的影子。
钱万两感觉心里有点发毛,迷魂凼的神秘让他一度有些疑神疑鬼。
他抬头看了看越发昏暗的天色,小声道:
“这、这快晚上了……应该不会有鬼吧?”
君离叹了口气,“有你个笨死鬼啊……我见过的阴魂还不比你多?”
“走吧,刚才指不准是你踩到哪位爷爷的埋骨地了。”
钱万两听完他这句玩笑话,脸上更白了一度。
他双手合十朝刚才踩碎的枯木拜了拜,神神叨叨地念道:
“这位仙人爷爷、道长爷爷、千年木头爷爷,我实在是不小心踩到你身上的,对不住、对不住!”
君离快要把今日的午饭都给笑喷出来。
再往前走了十几丈,赵绎留下的痕迹就此断了。
前面是一片草海,看上去都是一模一样的平地,踩下去却有虚有实,一不小心便会陷入泥沼之中。
君离找来了一根一人合抱那么粗的空心树干,将它劈作大小差不多的四块木片。
二人尽量沿着树木生长的高地走。
实在没处可走,就把木片垫在前面的草甸上,每走一步便将身后的木片换到前面去。
如此循环往复,二人往沼泽对岸行去。
可就在他们行至中途的时候,意外再次发生。
原本走得好好的钱万两忽然重心不稳,往一旁的沼泽地里跌去。
君离在听见钱万两的惊叫时,条件反射地去抓他的手臂。
但空中突然有一股力量朝君离的手上撞来,君离一个趔趄,差点也从木片上摔倒下去。
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刚刚被撞的手上灼烧一般地疼。
这一回君离看清了推人的“东西”。
还真给钱万两说中,那是一只怨魂。
“你这乌鸦嘴比我还灵……”君离叨叨着,手脚却不停歇,背上的凤羽琴转瞬回到他身前。
安魂曲起,那只怨魂似乎有所畏惧,不敢再靠近二人。
钱万两跌下沼泽,惊慌失措地四处乱抓,淤泥只一会儿便没过了他的腰身。
“君离!快……快救我,我要死了!”钱万两几乎要哭了出来。
君离见半首安魂曲都不到的功夫,钱万两就没了一半,不由叹气道:
“说你没脑子你还真没脑子,快别乱动了!”
“越动陷得越深,我可不想待会揪着你的头发拔萝卜。”
钱万两吓得立刻僵成了木棍。
君离将脚下一块木片踢给他,“把这个垫到你腰下面去。”
钱万两连忙照做,又按照君离的吩咐趴在木片上,恨不能将自己的身体躺成一个饼,以加大受力的面积。
君离将自己的外衣撕成布条绑在一起,一头扔给钱万两,让他绑在身上。
沼地上不好使力,君离索性化成真身飞去对岸,将布条的另一头绕过粗壮的树干,然后一点一点地使力将钱万两往上拉。
怨魂并未走远,眼见钱万两离开了君离的近身庇护,又俯冲下来,尖啸着想将他撞回沼地里。
“嘿,不给你一点颜色,你大概不知道本大爷姓洛。”
君离将布条的另一头绑在自己的腰上,取下凤羽琴。
平缓的安魂曲顿时激越起来,每一缕琴音都似一条无形的绞索,朝那只不安分的怨魂攻去。
这只怨魂并不算强大,充其量是个中高阶修士所化,连沈夏青都比不上。
不出几分钟,它就败下阵来,哀叫着逃窜而去。
钱万两终于从沼泽里连滚带爬地脱离了出来。
除了一张脸还能看出是个人样,他整个儿就像裹足了泥的叫花鸡,烤上一烤就能吃了。
钱万里此刻也顾不上形象,一到对岸就瘫坐在地上,为自己捡回一条命而感天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