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么说，但是贺老先生的内心不免还是有一丝动容。
自己儿子这个倔脾气到底是跟谁学的？
显然不是他那位温柔善良独立自主的妻子，那还能是谁呢，只能是他自己。
深夜，贺夫人一夜未眠，裹着羊绒外套坐在沙小小的发上，偌大的客厅中只开着一盏老旧的台灯。
熟悉的引擎声由远到近，她知道，是丈夫回来了。
往日里总是会主动在门口迎接的贺夫人今天坐在原地一动不动，门打开了，客厅的灯也被打开了。
黑黢黢的客厅一下子被光亮覆盖，刚做完最后一台手术的贺老先生一身疲惫，走近家门才发现自己的妻子还没休息。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不是跟你说过了嘛不用等我回来的。”
贺老先生上前轻抚了妻子的肩膀。贺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背算作回应，拉着他在自己的身边坐下。
“这么晚才回来，真是辛苦你了。”
“治病救人，不辛苦。”
贺老先生将自己的公文包放在一边，和妻子并肩坐着。
他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紧闭的书房门，他知道妻子是在等自己回来好给儿子说情。
还没等妻子开口，他就准备说话，却被妻子先一步阻止了。
贺夫人拉着他的手，视线落在那盏老旧的小台灯上。
“还记得这盏灯吗？”
“当然记得。”
这是他们年轻时谈恋爱的时候他送给贺夫人的，在那个家家户户都没能用上点灯的年代，一个电台灯作为礼物显然是奢侈的。
他送这个台灯的意思也很简单，那时候因为他在医院上班，下班的时候总是很晚，脾气倔强的妻子总是会在窗边看见他回家的身影才会去休息。
夜晚实在是太黑暗了，年轻的妻子只能靠着看书打发时间，可月光不总是那么明亮皎洁的。
这盏灯就是为了让她在夜晚看书打发时间的时候保护眼睛的。
没想到，这一盏灯后来能见证他们如此坚贞不渝抵抗世俗的爱情。
“不知道是不是我年纪大了，最近总是会想起从前的事情。”
“我还记得你在我家附近的医院当实习医生，那时候我才高中毕业因为生病在家休学休养，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当时居然就爱上了你这个大我十几岁的男人。”
“那时候父母都觉得我是脑子有问题，是在家里关太久了逼我出去读大学，要让我们分开。”
贺老先生当然清楚这些往事，附和着说道：“是啊，一开始的时候我不敢轻易回应你的感情，我们年龄差距在那个时候实在是太大，说出去都是会遭人戳脊梁的感情。”
“没想到，我们居然一路走到了今天，有了自己的事业还有了自己的孩子。”
贺夫人一脸幸福的靠在丈夫的肩膀上，指尖戳着丈夫的掌心。
“时间过得真快啊，我们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要知道当年我的追求者们知道我嫁给了你，都在背后诅咒你生不出儿子呢。”
“哈哈哈，他们这群老家伙，到现在还记仇呢，可惜没能实现他们的愿望，宥文都快三十多啦。”
“哼，你个老头子，还说人家小心眼，明明你自己才是最小心眼的那一个。”
贺老先生搂住夫人的肩膀，语气柔和：“当年你为了跟我在一起，不惜和家里闹翻，大学也不去上，一心跟着我南下，生孩子的时候我在做手术没能来陪你让你独自产子，你的付出我都记着的。这辈子我什么都不牵挂，唯一的牵挂就是不想和你离开。”
贺夫人没好气的笑了笑，“哟，今天是怎么了，居然这么会说好话。”
“我又不是傻的，要不是你真的对我好，我哪里敢像个愣头青似的一头就撞上去了。”
贺老先生对贺夫人的好，不止是浅显的关心。
当初为了在一起，妻子不惜和家里闹翻，没有接受家里的资助上大学。
后来，他一边实习一边东拼西凑凑够了这笔学费，义无反顾的就送了当时尚且年轻的妻子出国留学完成学业。
凭借着他一个人当时可以说是微薄的薪资一力承担了妻子的学费和生活费以及来去的路费，这笔钱就算是放到如今也是一笔价值不菲的薪资。
但当时他并没有把实话告诉妻子，这些原本就是该给她的，不需要让她心里有压力不能在外安心求学。
考虑到当时妻子年纪还小，他拒绝了妻子提出的先结婚后出国的建议。
他的心里很清楚，妻子还是个孩子，应该多出去见见世界，再来考虑他们这段当时不被所有人看好的感情。
说的直白一点，贺老先生当年就是在赌，年近三十供未结婚的年轻妻子出国留学三年。
这其中的风险有多大，稍微一想就能知道。
所以他们之间并不存在与谁付出的多一点，谁爱的多一点。
这段感情的平等、势均力敌足以填平他们之间相差绝大的年龄差。
“哈哈，那还不是因为夫人有眼光。”
暮年夫妻都白发苍苍依偎在一起，这场面看着简直温馨到不能再温馨。
“不如今年过年我们去瑞士滑雪吧，瑞士到加拿大也挺近的，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去加拿大找儿子玩儿一圈。”
“好啊，只要你想去，我们就去。”
他一个高龄返聘的医生，是时候给自己放放假了。
“那我们可说好了，先去瑞士，然后去加拿大，再去意大利……”
“好，都好。”
贺老先生侧目看着一脸幸福的勾画未来的妻子，一辈子几十年的相濡以沫举案齐眉，妻子就是支撑他的那根主心骨。
他很能想象，要是自己先走一步，妻子会多么的伤心。
“！”
忽然，内心的触动带动他的思维。
是啊，无论是相爱的夫妻还是关系紧密的朋友，先走一步的人总是幸福和坦率的，被剩下的那个人往往才是最痛苦的。
贺老先生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贺夫人对于儿子的事情全都避而不谈，反而开始追忆往昔还规划起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