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第二天,神清气爽的江心诚早早醒来,回味着昨晚的销魂,想跟媳妇再腻歪一会儿,可一伸胳膊却扑了个空,揉了揉眼一瞧,哪还有苏妍的身影,两个小家伙也都不在。
起床,简单洗漱后,在厨房的餐桌上,发现了苏妍留的纸条,原来一早带着孩子,又去剪毛巾线头了。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大部分人都因为自己媳妇的懒惰而苦恼,像他这种苦恼媳妇太勤快的,应该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吧?
匆匆吃过早饭,他扭身走回屋里,从床底下掏出,厚度明显的少了一大截的钞票,不禁感慨道:“真是花钱容易,赚钱难,这才几天,钱就没了。”
从里面数出二十张大团结,放进兜里,将剩余的钱放回原位,他起身拿起桌上的梳子,在洗脸盆里沾了沾水,站在镜子前,将头发梳理整齐。
整理衣服的时候,他才突然察觉,自己身上的这身衣服,还是张有志的,回来后尽是事,他将还衣服的事都忘到脑后了。
嘿!你说这人,自己的衣服都不知道往回要,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再穿几天。
照着镜子整理妥当后,他提着手提包,骑上自行车出了门,十几分钟后,在一家名为“向阳照相馆”门前停了下来。
上午,又是上班的点,照相馆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一个年龄五旬上下的男子,怀里抱着一只猫,正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
这人就是照相馆的老板,名叫汪向阳。
50年代的时候,大搞公私合营,这家照相馆归了公家,在不懂行的公方经理瞎指挥下,照相馆的生意是一落千丈,一度到了门可罗雀的地步。
78年改革开放后,允许个体户经营,汪向阳便出钱买回了公家手里的股份,这家照相馆便又重新回到他的手里,在他的努力下,生意这才逐渐好转起来。
乐和县总共3家照相馆,只有重新转为私营的向阳照相馆,服务态度最好,不会动不动就斥责客人,所以大部分人都喜欢来这里照相。
不过,江心诚来照相馆,可不是为了照相。
向阳照相馆除了照相业务外,还能制作锦旗和刻章。
他今天就是来做锦旗的。
昨晚,他左等右等,都没等来刘美春报警抓他,那么他今天去注册营业执照,肯定会被其刁难。
这件锦旗,就是他能反制胜出的关键。
“咚。”
“咚。”
江心诚在门板上敲了敲,开口道:“老板,来生意了。”
汪向阳眼皮一抬,睁开了眼,缓缓直起身,将怀中的猫放到了地上,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这才慢悠悠的站起了身:“照工作照,还是个人照?”
江心诚道:“不照相,做锦旗,加急的锦旗,最快的那种,我上午就要用。”
“20块,不讲价,一个小时后来取。”
汪向阳慵懒的捶打着胳膊,报出了价格。
“可以。”
这价格虽然有些小贵,但若去专门制作锦旗的国营店,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就拿不到手。
江心诚掏出钱,递给了汪向阳:“锦旗要送给一个记者,名叫刘一鸣,麻烦您给想两句好的词句。”
“好说,好说,指定让你满意。”
汪向阳笑眯眯的接过了钱,拍着胸脯道:“不满意,我就退钱。”
“对了,小伙子,你这送锦旗,需不需要敲锣打鼓?”
将钱往抽屉一扔,他忽然开门问道。
“您还有这业务?”
江心诚眼睛一亮,送锦旗不就讲究个热热闹闹,最好能人尽皆知为妙。
汪向阳呲牙一笑,眨巴着闪着精光的小眼睛,挺了挺胸膛,颇为自豪的说道:“开门做生意嘛,不得为客人考虑周全,想客人之所想嘛?!”
“嗯,咱爷俩有缘,我给你打个折扣,再给我8块钱就行了,保证搞的热热闹闹,不说整个乐和县吧,最起码会让三分之一县里的人惊动。”
他高仰起脖,颇为自负的保证道。
“好,那就辛苦了,一个小时后,我会准时过来。”
江心诚说了句客套话,转身离开了照相馆。
骑上自行车,到供销社买了纸和笔,直奔人民电影院。
他本想昨天晚上将租房合同给拟定出来,被刘美春这上门一闹,给耽搁了。
在电影院售票台内,他一边和房主,也就是售票员,嗑着瓜子,一边共同商议着条款。
半个多小时后,双方都非常满意的签了合同,按了手印。
江心诚将整年的房租108块,交到了房主的手中。
望着房主笑的合不拢嘴的样子,他心里也乐开了花,就是不知道,今后房主知道他租房子的目的,就是要抢其饭碗,会不会翻脸?
不过翻脸也没用,合同中,他明确的写出要租10年,房租一年一交,当然,房租要按当年的实际价格交付,10年之后,他还享有优先租赁权。
租房的事情搞定,也到了取锦旗的时间,他将店铺的钥匙和合同,放进了手提包,骑上自行车回到了向阳照相馆。
还未到门口,远远的便听到,照相馆内传出热闹的敲锣打鼓之声。
他将自行车停好,进门一瞧,嚯,整个店都快被占满了。
倒不是人有多多,一面牛皮大鼓,就占了小一半的面积,再加上敲鼓的三个人,吹唢呐的三人,敲锣的两人,以及附近被声音吸引来看热闹的,可不就把店给挤满了呗。
“停,都停一下,老板来了!”
汪向阳瞥见站在门口的江心诚,急忙喊停,并拿起桌上做好的锦旗,从人缝中挤了过去:“锦旗做好了,看看还满意吗?”
江心诚望着汪向阳甩开的锦旗上,写着“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几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写的太好了,那咱就走吧?”
“行!”
汪向阳拍了拍手,扭头朝着那几个敲锣打鼓的人说道:“老哥几个,咱抓紧行动吧,别耽搁了老板的正事,老板说了,若把事办好了,另有答谢。”
“嗯?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江心诚瞪了一眼汪向阳,这老东西倒会给自己要好处,不过正事要紧,他也没多说什么。
“得嘞!”
“好咧!”
那几人纷纷应着,开始行动起来。
其他人倒好说,拿着乐器就能走,敲大鼓的几位,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辆板车,将大鼓放在板车上,两人拉车,一人站在车上敲鼓。
从照相馆门口开始,一路敲锣打鼓,等来到报社时,已经聚起了声势浩大,足有百人的队伍。
这么大的阵仗,怎么可能不引起报社内人员的注意,就连正靠在沙发上,眯着回笼觉的社长都被吵醒了,抓起手边的眼镜,着急忙慌的从办公室跑了出去,冷汗直流。
他在报社工作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他脑海中努力回忆着这几天的报道内容,都中规中矩,似乎没有能激起民愤的新闻呀,再者说,他们报社只是喉舌而已,即便内容激起民愤,也不应该来找报社吧。
“诸,诸位同志,我是报社社长,孙文武,请问你们来报社有什么事?”
作为领导,报社若出了事,他的责任可小不了,虽然已经吓的双腿发颤,他还是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停!”
江心诚回身,双手往下一压,做出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笑呵呵的上前,递过了手:“孙社长你好,我叫江心诚,你别误会,我今天来,是向刘一鸣记者,送锦旗来了。”
“多亏了他如实的报道,我才能洗脱身上的嫌疑,不再被左邻右舍议论,我是来向他表达由衷的感谢的,同时,也非常感谢孙社长,能够培养出这么一位正义的记者,谢谢!”
那则关于他的新闻,就是出自县报社记者,刘一鸣之手,虽然,他不清楚,这位记者为什么会出现在学校家属院,但这重要吗?
他送锦旗只是一个手段,实则是来借东西的。
“道谢?”
孙文武略微一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不是来闹事的就好。
他在报社工作这么久,锦旗,报社倒是收到过很多次,但发自肺腑,自发来送的,还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他着实有些激动。
虽然感谢的对象不是他,但他是报社的领导啊,这一份功劳,肯定会算到他的头上,想着这个月可以拿到额外的奖金,他心里乐开了花,脸上洋溢起兴奋的笑容。
“那谁,快把刘一鸣小同志喊过来。”
他往后一扭头,随便指了一个职工,吩咐道。
“社长,我在,我在呢。”
一个带着方框眼镜,瘦瘦巴巴,个头不高的年轻人,端着一杯茶,急急忙忙的小跑了过来,茶水晃落了他一手,他都未察觉。
其实,刚才锣鼓声还未靠近的时候,刘一鸣就抻着脖子,探出窗户瞧热闹了,眼看着那群人,堵在了报社门口,他心中更是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脑海中闪现出各种,报社某位同事得罪了人,被人找上门围堵的可能性。
他又不是报社领导,报社出了什么事,关他这个小职工屁事。
见到社长着急忙慌的跑出来,他兴致勃勃的端着杯茶水,正准备看社长如何出糗呢,没想到就被点名了,当他认出江心诚后,心里一阵发虚,差点将手里的茶杯摔了。
那天,程光伟找到他,给了他10块钱的报酬,让他写一篇抹黑人的报道,对象就是江心诚,本来,这种小事,他想随便写一篇应付一下得了。
多亏了程光伟的坚持,并用一顿饭的代价,让他去现场拍一张江心诚的照片,他才能知晓江心诚居然跟县委书记相熟。
当场,他就骂娘了,程光伟这不是坑他嘛,想诬陷人,你也得分对象啊,这篇完全子虚乌有,抹黑人的报道若发出,他都能想象得到,他的下场会有多惨。
出于报复,他才将那天的事,基本属实的给报道出来,差点坑害了他的程伟光,他当然要着重的描述并巧妙的抹黑。
这篇新闻,他发出后,就没再关注,没想到江心诚居然来感谢他了,这简直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你就是刘一鸣记者?”
江心诚立马伸出手,握住了刘一鸣的手,用力的晃了晃:“真是人如其文,刘记者果然一身浩然正气,多谢你如实的报道,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你太客气了。”
刘一鸣咧嘴一笑,兴奋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不过,他却没忘记拍马屁:“我们社长,经常开会教导我们,作为一名记者,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如实报道,不畏强权,只求事实,这只是我的本职工作,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客气。”
瞥了一眼,笑的合不拢嘴的社长,他心中大定,这个月的奖金,绝对会有他的一份。
“对,对。”
孙文武非常满意的拍了拍刘一鸣的肩膀,孺子可教也。
随后,他朝着江心诚道:“小江同志,作为一名新闻工作者,为老百姓服务,这是我们的分内事,你这搞的这阵仗也太大了,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报社出什么事了呢。”
“哟,你瞧我!”
江心诚拍了一下额头:“我光想着感谢了,完全没想到对报社带来的影响,这样,我掏腰包,恳请报社发一个声明,我身后的这些人和我本人,都能为报社证明。”
“这倒不必,你也是一片好意。”
孙文武看着如此上道的江心诚,摆了摆手道:“只要你们能签个字,证明此事就行,哪能让你掏钱。”
“不,不。”
江心诚道:“我不是这意思,我想刊登的不仅仅是个声明,还有孙社长和刘记者正义之举,像你们这样一心为老百姓着想的好记者,必须得让全县人熟知。”
“另外,这两天,我肯定会写封感谢信,给你们的上级单位,反映一下你们的事迹,感谢他们为乐和县派遣了两位正义的记者。”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钱我绝对不能收,你不能让我们犯错误嘛。”
孙文武忍住心中的狂喜,义正言辞的推辞道。
江心诚又假模假样的恳请了几次,这才作罢。
随后,在孙文武的要求下,众人都在锦旗下拍了照,并签了字,别说,这年代的人就是实在,这若搁到后世,看热闹还要签字,那指定不干。
江心诚又给了汪向阳2块钱,把这些人都打发走,这才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对孙文武和刘一鸣,请求道:“孙社长,刘记者,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有什么不能说的。”
心情大好的孙文武,大手一挥,大方道。
江心诚搓了搓手,说道:“我从小就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像你二位一样,当一名正义的记者,可惜呀,梦想总要向现实低头,唉,我能不能借用一下,你们平时出去采访的设备和记者证,过一下做记者的瘾?”
孙文武和刘一鸣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这个请求倒是没什么,毕竟他们报社也有特约记者,这事很好操作。
“嗯。”
毕竟人家给送了一份大礼,这点小要求,哪好意思不答应,孙文武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
刘一鸣会意,便将自己外出采访,所能用到的照相机,采访机及记者证,都拿给了江心诚,他知道后者的住址,以及其与县委书记还有些关系,再说,这些都是公家的东西,他一点都不担心,江心诚会拿着这些东西跑路。
江心诚再次表达了谢意后,骑上自行车,先去找了周军,然后直奔工商所。
工商所内,本来不用待在业务大厅的刘春美,正翘首期盼着江心诚的到来,眼见时间渐渐快到中午,她都迫不及待的站在大门口,不时的伸头向外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