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火车晚点,到达羊城终点时已经晚上七点多钟,天色已暗,却没完全转黑。
江心诚领着孙盛林,跟着庄心莲一行人,走出火车站时,站前广场上的路灯已经亮了。
一出车站,便是一片片赏心悦目的花海,马路两边矗立着高高的芭蕉树,与北方完全不同的景色,令不少第一次来羊城的人驻足观赏,暂且忘却了旅途的疲劳。
像孙盛林一般,涉世未深的年轻人,甚至兴匆匆的跑到路边的照相台,争先抢后的当起冤大头,欲要照相留念,把这美景记录下来。
熙熙攘攘的广场上,停着一片片的红色出租车和双层巴士,周围一栋栋高楼林立。
由于历史原因,再加上每年的广交会,令很多外企更愿意在羊城投资,就目前而言,羊城的发展比经济特区还要繁荣。
别说是孙盛林,郭爱军他们,就算是江心诚也有些晃神,这座现代化气息浓厚的城市,与乐和县宛若两个世界。
江心诚本来打算在这就与庄心莲,郭爱军他们作别。
奈何,庄心莲太过热情,非要邀请他去一家老字号的饭店,品尝一下正宗的粤菜,盛情难却,他只好答应下来,先陪同他们到火车站附近的东方宾馆放行李。
“几位同志,你们知道哪里有批发电子表的吗?你们批发给我也行,我大量收,十五块钱一块,不二价。”
刚走出站前广场,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操着一口地道东北口音的男子,急匆匆的迎了上来。
“不好意思,我们只是来出差的,不知道,也不卖电子表。”
郭爱军立马上前,将那男子隔开。
“唉,打扰了。”
那男子跺了跺脚,转身欲离开,可脚刚刚抬起,他又转回身,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郭爱军:“同志,你如果看到大量出售电子表的,能不能告诉我一声,谢谢了。”
“好,不客气。”
对方这么客气,郭爱军只好收起名片,含笑应着。
“这人真奇怪,买电子表居然在火车站问,这里都是刚出站的乘客,谁会在这卖电子表。”
待那男子走远后,孙盛林摇晃着头,带着些许的嘲讽说道。
“那人应该是第一次来羊城,人生地不熟,只能在这里询问了。”
跟随在庄心莲身后,一个身形微胖,头发有些稀疏,说起话来,小眼一眯,自带一副笑容的中年男子,颇有耐心的解释起来:“这里的人都讲粤语,咱们北方人根本听不懂,想打听个地方,都打听不出来。”
“可不嘛,要不上面现在大力推广普通话,就是为了消除语言的隔阂。”
中年男子身边,一个身形消瘦,留着偏分,表情有些严肃的男子,附和道:“如今改革开放,经济要发展,南北双方,必然会交流的愈加频繁,语言不通肯定不行。”
就着这个问题,一行人说说笑笑,十几分钟后到达了东方宾馆。
入眼便是一个复古,庄严的前门楼,其上一个黑色的匾额,上书“东方宾馆”四个金灿灿繁体字。
走进门楼,穿过灯火通明的小广场,一个占地面积庞大的白楼,便伫立在眼前。
“电子表,批发电子表,五块钱一块,四十块钱十块,买的越多,越便宜了。”
刚走到楼门口,一个烫着头,穿着花色短袖,牛仔裤,踏着一双凉拖的年轻人,抱着一个敞开的木箱,用蹩脚的普通话,大声吆喝着。
“电子表五块钱一块?这也太便宜了吧?”
孙盛林不由惊声道。
“嘿,你瞧刚才那人,多走几步不就能找到卖电子表的了。”
郭爱军摇了摇头,从兜里掏出了名片:“得,都是北方人,算得上半个老乡,一会儿我就给他打个电话。”
“小郭,慢着。”
刚才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立马拽住了郭爱军的胳膊:“你傻啊,咱先买了电子表,再卖给那人不行吗,这一倒手,能赚不少呢。”
他们虽然是公职人员,表面看着很风光,但也是拿死工资,生活并不宽裕,再说,偶尔一次倒卖东西,不违规也不违法,碰到这样的好事,自然都心动了。
“庄书,领导,您看,这应该不违背律规吧?大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有个岁数大一点的,已经壮着胆子开口向庄心莲询问。
庄心莲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她是空降到乐和县,别看地位最高,可听她命令的一双手都能数过来。
县长胡光明在乐和县经营了十几年,根基深厚,且又善于拉拢人心,威望甚高。
若不是她的突然空降,这一届的县委书记,当属胡光明。
挡了人家的路,那她的路自然就不顺坦,县里各部门的一把手,不仅对她阳奉阴违,还不时的挖坑,摆明了就是要把她挤兑走。
她虽说只是来镀金,但总得拿出点成绩来才行,胡光明是个守旧派,还有懒政的倾向,两人思想相左,压根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天天被挤兑,泥人还有三分火呢,她是彻底恼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立马拉拢被胡光明排挤的人员分庭抗争,总算是让她的政令能出了办公室的门。
她是个要强的人,胡光明越要阻止她,她就越想做出一番成绩,上个月,她动用关系,从省经贸委打听到,在广交会上有个祖籍是九达市的华裔,想要扶持家乡,特意定制了五万套电子琴的订单,她立马就抢了过来。
可惜县里的电器厂,设备老旧,根本无法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订单任务,她只好再动用关系,寻找电子琴的先进生产线。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得到了消息,香江有家电子公司想要卖掉手里的二手生产线,为了以防万一,她亲自动身,带着听从于自己的下属,来香江考察。
她这些下属,都是常年被排挤的苦哈哈,有个能增加收入的机会,她怎么能忍心阻止。
“我奉劝你们,最好不要动这心思。”
江心诚心中一动,本来他已经打算放弃,提醒庄心莲这一次考察要格外留心,没想到就遇到了典型的骗局,冥冥中自有天意。
“为什么?”
已经迈出脚步,那个微胖的中年男子,扭头说道:“那人高价收购电子表,肯定会卖的更高,他绝对不会吃亏。”
江心诚微微一笑,说道:“这跟良心无关,你们想想,有没有可能,这个卖电子表的人,跟刚才那个询问电子表的人是同伙?”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懵了。
“不,不可能吧!”
中年男子,不可置信的说道:“他俩一个东北口音,一个明显南方口音,怎么可能是一伙。”
“再说,咱也是低价买的电子表,即便那东北人不收,咱不也可以拿回家去卖嘛,供销社一块电子表,四五十块呢。”
江心诚道:“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卖的电子表都是空壳?咱不防再大胆猜测一下,火车站那东北人,以高价诱惑人,他的同伙便在各个宾馆门口,销售几乎没有成本的假电子表,以骗取钱财。”
“什么?”
众人不由一滞。
庄心莲有些好奇的望着江心诚,道:“你怎么这么肯定?你难道被骗过?”
“呵呵。”
江心诚露出一副苦笑,那可是上一世一段刻骨铭心的血泪史,他差点就饿死在羊城街头。
他没有回答,而是朝着郭爱军说道:“军哥,麻烦你去查探一下,一定要先验货再给钱。”
郭爱军瞥了一眼庄心莲,在得到后者首肯后,他匆匆赶了过去。
爆发了一场争吵后,他气冲冲的跑了回来,抱怨道:“那家伙不让验货,表连摸都不让摸,还嘲讽我,买不起就不要充大款。”
众人你瞧瞧我,我看看你,都信了江心诚的话。
江心诚趁热打铁,解释道:“这是一种从香江流传过来的经典骗局,只是个小儿科,如今香江骗子们又将骗术升级,目标对准了内地的各个国企,他们会租赁工厂或公司,向内地国企推销原材料或者生产设备,以骗取更多的钱财。”
“还有这种事?这一趟没算白来,真是长见识了。”
众人纷纷摇头。
听到“生产设备”,庄心莲心中一惊,可转念一想,订单是在广交会签订,而生产线又是自己主动寻找,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不过,她的心里还是绷紧了一根弦,提高了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