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两个年轻小伙,抬出桌子,放在了院里的树荫底下。
江书才将江友德让到椅子坐好后,拿起桌上早已摆放好的烟,递过一根,并亲自点着。
随后抓了一把糖果,放进江友德身边跟着一起来的小孙子手中,直起身道:“友德爷爷,您先坐一会儿。”
他又从桌上抓起两包烟,边走边拆,扔给了站在门口的众村民手中:“你们自个分分吧,既然来了,那就给做个见证。”
“谢谢村长。”
“书才哥,大气。”
众人一看扔过来的是牡丹烟,这可是在他们眼中仅次于华子的高档烟,不禁乐的咧开了嘴。
“书才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书顺看到江友德出现,顿时感觉出了不妙,着急忙慌问道。
江书才瞥了一眼这个堂弟,淡淡的开口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进来坐吧,今天你可是当事人。”
又过了几分钟,陆陆续续来了四位年长的老人。
这几位老人,都是村里品行公认不错,都能让人信服的人。
这架势,看热闹的村民,不难猜出要有大事发生了,眼睛都陡然一亮。
江书顺自然也看出来了,结合江心诚突然的改变,他自以为是的认为,让苏妍以身体还债的事肯定成了。
所以,江心诚才会气急败坏,毕竟哪个男人愿意头上带绿。
他笃定这种丢人的事,江心诚肯定不会说出来,今天回村,只是一气之下的冲动行为,请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过来,不过是告状而已。
想到这里,他又有了底气,不管怎样,儿子打老子,绝对不占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正好可以诉一番苦,狠狠讹江心诚一笔钱。
他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这会儿还翘起了二郎腿,抓过桌上的烟,给自己点了一根,狠狠吸了两口后,又抓了一把糖果,包开扔在嘴里咬的“嘎嘣”直响。
江书才冷眼瞥了一眼江书顺,将四位老人一一让到座位上,亲自斟茶,点烟后,扭头朝着屋里,喊道:“心诚,出来吧,正事开始了。”
闻言,江心诚走出了屋子,向坐在桌旁的江友德几位老人打了声招呼,站在了江书才身后。
江书才给自己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大口,吐着烟气说道:“友德爷爷,青山,青潭几位大爷,这事大家都知道了吧,您们几位怎么说?”
江友德咬着烟,眯缝着眼,剥开一个糖果,放在身旁小孙子嘴里后,夹起烟,颠了颠烟灰,开口道:“还能怎么说,这简直就不是人干的事,即便不是亲生的吧,也不能这么干,还以为自己是过去的知县大老爷呢,胡作非为?”
他这话一出口,不但江书顺,在座的四位老人,就连众村民都不由一愣。
江心诚不是江书顺亲生儿子这事,全村人都知晓,但就是没有一个人公开谈论。
双杨村百分八十的村民都姓江,多多少少都沾亲带故,即便是出了五服,几百年前不还是一家人嘛。
这都住在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别的舌根可以嚼,唯独抱养孩子这事,没人敢乱说。
虽然现在已经是新时代,但重男轻女的思想在村里还比较重,家里没有儿子,那可是会受欺负和白眼。
谁又能保证,百分之百生出儿子呢。
这抱养男婴就成了风气,村里可不止江心诚一个被抱养的孩子。
大家就都保持默契,谁也不会对外乱说。
“友德爷爷,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不是亲生的?”
江书顺急眼了,大声质问道。
江友德撇了撇嘴,一脸的不耐烦,他指了指坐在正对面的老人,说道:“青山,书顺可是你亲侄子,你自己对他说吧。”
“咳。”
江青山清了清嗓子,深吸了一口气,侧过头,望着江书顺,开口道:“顺子,你办的这事不地道啊,你怎么能让心诚媳妇干那种事呢,你良心被狗吃了,啊?”
“当初,你抱养这孩子的时候,可是拍着胸脯给俺保证过,会当成亲儿子看待,你看看,你又干了些什么昧良心的事。”
他重重叹了口气,对自己这侄子失望至极。
当年,作为江书顺的亲叔,他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侄子无后。
抱养江心诚这事,可是他联合在座的几位老人,向江书才共同施的压。
江书顺有了自己亲儿子江家宝后,对待江心诚的态度,明显的转变了很多,众村民有目共睹。
但是,只要江心诚自己不说,没人会管这个闲事。
即便想管,不还有他压着了嘛。
他怎么都想不通,江书顺这一家得了江心诚的福,都到县城过好日子了,怎么还能这么对待这孩子呢,让自己亲生儿子抢了人家工作不说,还让人媳妇干那事,这不是脑子有坑嘛,有福都不会享。
这么缺德冒烟的事,他可压不住了,否则,他这几十年的名声不全毁了。
“这,这……”
江书顺冒出了一身冷汗,哪还有刚才得意的样子,叼在嘴里的烟都掉了下来。
他万万没想到,江心诚居然把那事说了出来,不嫌丢人吗?
“哎呀,失算了!”
他用力拍了下大腿,他忽然想起江心诚有个心上人,为了这个心上人,他这个便宜儿子还跟他和王大花闹腾过几次。
这王八犊子,压根就不喜欢苏妍,所以根本就不在乎啊,这是要釜底抽薪,摆脱他们的控制!
既然,江友德和江青山话中都挑明了江心诚的身世,他已经明白会发生什么了。
可跟着江书顺一起来的江书兴,江书发以及众侄子们还一头雾水呢。
“青山叔,俺弟究竟干什么了?”
江书兴开口询问道。
他心里还惦记着江书顺应给他们的钱呢。
江青山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将王大花干的那些事全都说了出来。
“呸,不是人的玩意,得了人的好,还糟蹋人家。”
“顺子,你可真行,你还是人吗?”
“王大花就不是个人,你跟你媳妇一样一样的,简直是畜生。”
村民们顿时炸开了锅,破口大骂。
由于一些乡村类电视剧,对农民的大肆抹黑,给人们一个误解,认为农民都是愚昧,不讲理的一群人。
但事实上,村里的农民是三观最正,最讲道理的一群人,他们最信服的,也是公平,公正,讲道理的人。
就拿江心诚这事来说,他如果找县里的街道办调解,肯定会被和稀泥,让一家人互相理解。
但在村里可就不同了,绝大多数都会支持断亲。
“哎呀,你个混蛋玩意,这人家没打死你,算你走运。”
江书兴指着江书顺破口大骂一句,带着自家儿子,扭头就走,钱虽然重要,但脸更重要。
江书发咬着牙跺了跺脚,领着儿子们也撤离了。
江书顺大为震惊,以身抵债的事居然没成,怪不得江心诚一点事的样子都没有,他在心里埋怨起了王大花和江家宝,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就没成呢。
看这趋势,断亲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但,不能这么轻易的断了。
“断亲可以,但是总得算算账吧?”
江书顺抬起头,说道:“俺养他这么大,总不能白养吧?”
“你养他什么了?”
江书才冷哼一声:“心诚三岁的时候,你就让人家去地里干活挣工分,你们两口子倒好,找个阴凉地睡大觉,谁养谁啊?”
“可,可俺供他上学,娶媳妇了。”
江书顺不甘心的说道。
江书才拍着桌子,道:“他小学学费可是俺掏的,人上初中就免了全部学杂费,每个学期还有奖学金,这钱不都让你拿去,给你那两个闺女做嫁妆了?你儿子结婚的钱,还是人家上中专的补助呢。”
“你还有脸提娶媳妇,没有俺干涉,你都打算给人打一辈子光棍了,再说娶媳妇的彩礼,还是俺出的,你出一分钱了吗?”
江书顺噎了一下,江书才说的都是事实,他根本无从反驳。
但他还是不甘心啊,和江心诚断了亲,他还怎么在县城过舒坦日子,不趁现在坑一笔钱,以后还有什么理由坑钱?
他硬着头皮,梗着脖子说道:“那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不能一点赔偿都没有吧,这账可不是这么算的。”
“要算账是吧?”
江心诚从兜里掏出欠条,扔在了桌上:“那就先算算这笔账。”
“这是什么账?”
江书顺一脸发懵的问道。
“这可是俺给你宝贝儿子江家宝借的钱。”
江心诚开口道:“每一笔钱都亲自交到了王大花手里,你不信可以亲自问问,有时候,你也在场啊,总共八百多块钱,我也不让你多掏,给掏一半就行了。”
“啥?”
江书顺吓得打了一个哆嗦,这些钱,他也有花,当然知道是真的,可这是四百块钱呐,他哪里掏的出来。
“这,这俺不知道,俺不清楚。”
他耍起了无赖。
“这会儿装糊涂了?”
江书才直接问到了脸上:“那这账还算不算了?”
“不算,不算了。”
江书顺颓废的垂下了头,连欠条都拿出来了,他若在抵赖,江心诚肯定会把这些钱,哪天借的,怎么花的全都说出来。
那时,他一点脸面就没有了,绝对会成为双杨村的过街老鼠,他不得不妥协。
很快,江书才起草了两份段亲书。
在江友德几位老人以及众村民的见证下,江心诚和江书顺,分别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下了手印。
从此时此刻起,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形同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