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恒带着黎蔟回到了家,让黎蔟去卧室待着,自己进了厨房。黎蔟看书到一半的时候就不想看了。想着该怎么离开这里。越想越烦。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厨房里,随手拿起桌子上的西红柿就啃。
钱恒正在忙碌着,没有注意到黎蔟的动作。黎蔟啃着西红柿,看着钱恒的眉眼在厨房热气的氤氲下变得模糊,像宣纸上晕染开的泼墨山水,沉静又温暖。
钱恒转身看着黎蔟,突然极其无奈地笑了一下。黎蔟眼前沉静的山水活了起来:“小蔟,只有那一个西红柿。”
“啊?那我去买。”黎蔟看着自己手里的半个西红柿说。
少年看上去有些局促,钱恒浅浅地笑着,解下围裙把手洗干净,在厨房门口放了一个小板凳。
“我去,给你买一兜,那么爱吃。黎蔟小朋友,牛腩焯水十分钟,就坐在这儿等我回来。”青年微笑着穿戴好出门,黎蔟坐在小板凳上点点头。
门关上的一瞬间,黎蔟心脏重重一沉。他离开厨房到了卧室里给苏万打了电话。随后从自己枕头底下找到了一根铁丝。
菜市场离这边有十五分钟的路程,钱恒喜欢走路,应该不会太快回来。黎蔟把铁丝伸进卧室抽屉的锁眼,仔细听着锁心内的声音,手还在不停颤抖。
锁心里传来”咔哒”一声,抽屉开了。黎蔟从里面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打开一看还有一半电。
他又如法炮制打开了门。黎蔟站在门口,看着外面黑漆漆的楼道,再看一眼背后温暖的厨房。最后还是决定回头去厨房关了火。义无反顾离开了钱恒家。
苏万找了车在胡同外面等黎蔟,看到黎蔟出来就招呼黎蔟上车。
“鸭梨,仓库里的东西我已经让好哥重新租了仓库搬走了。你就这样走了,他会不会……”
“我没办法!”黎蔟按着自己的胸口,胸口传来一阵阵闷痛。
“他身体不好,我不能让他去替我做这件事情。我不是为了吴峫。”
回想起那人离开时的嘱咐,黎蔟把头抵在车窗上。
他会回来的,他恒哥那么喜欢他,肯定会等他的。
钱恒到菜市场的时候那个卖西红柿的大妈没有收摊,钱恒挑着西红柿,只挑了一个红的,其他全部是粉的。
“小伙子,你做菜要挑红的,红的好炒汁。粉的适合凉拌。”大妈热情地说。
“家里有小朋友喜欢生啃。”钱恒想起黎蔟啃西红柿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等到钱恒提着西红柿从菜市场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他看了一下自己的表,打算打个出租车回家。但是在马路边等车的时候,钱恒的身边上来一个穿着一袭黑色运动服的人……
黎蔟到了苏万给他租的出租屋,躺在床上反反复复睡不着,只能拿出手机看着那张偷拍钱恒的照片。可是越看思念越深,黎蔟蜷缩在床上,把手机贴到心口。
“恒哥。”
钱恒回到家的时候腰间被人砍了一刀,打开门屋子里黑漆漆的,钱恒心口一下子又涌上那种麻痹感,颤抖着手打开灯。
小蔟不在,是谁把他带走了?
“小蔟!小蔟……”钱恒手里的西红柿全部掉到地上,上面沾上了钱恒的血。
不要出事,都是他的错。不要出事,小蔟。
厨房的火被关了。卧室的抽屉也被打开了。钱恒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还是沮丧。种种迹象表明,黎蔟是自己走的。
钱恒知道黎蔟现在八成没事,于是裹紧衣服下了楼。
刚刚把他们甩掉了,现在必须远离这里,说不定小蔟舍不得他回来了呢!
钱恒躲到了一栋楼的地下室里,这个地下室很旧,里面堆满了各种杂物。但是很安静。钱恒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钱恒知道现在不是联系黎蔟的好时候。他知道外面正在追捕他的应该不是唐泽水和秦深的人。他们舍不得自己死,不会上来就下这样的死手。和黎蔟联系可能会害了他。
可是,他真的好想他。钱恒觉得有些委屈。手上的血在手机屏幕上印下一大片血迹。钱恒最后还是拨打了电话,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听少年的声音了。
“嘟,嘟,嘟。喂,恒哥。”手机那头响起黎蔟的声音。
“在哪儿?”钱恒的声音很嘶哑。一只手死死按着腰上的伤口,可是这么大面积的刀口显然不可能被一只手盖住。滑腻的血水沾了一手。钱恒每次吸气,都能从自己身上闻见一股发苦的血腥气。
电话那头的少年没有说话。
“要去沙漠是吧?”钱恒问。
“嗯。”黎蔟终于回应了:“恒哥,你在北京等我好不好?”
少年的声音依旧清亮,其中还带了丝慌乱与哀求。钱恒捂住自己的眼睛低压地笑了两声。
就是这一点点的慌乱与哀求,让他以为自己在被黎蔟爱着,被少年放在心上在意着。
骗子。
“在沙漠注意安全。去做你该做的事。”钱恒慢慢说。
电话那头的少年似乎是长舒了一口气。
“恒哥,你在北京等我回来好不好?”黎蔟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钱恒温和的笑声从手机中传出来,良久黎蔟听见男人沙哑的一声:
“好啊!”
黎蔟,我是会真的不要你的。
挂断电话的一瞬间,地下室那扇破旧的铁门被人一脚踹开,钱恒已经因为腰间的伤和王蛊的原因走不动了。
头发被扯住,钱恒被迫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果然不是秦深。
“好久不见啊,还记得我吗?”许银川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钱恒愣了一瞬,突然很乖地笑了一下:“当然认识啊,世伯。”
下一秒,钱恒的头就被许银川狠狠砸在水泥地上。钱恒一下子爬不起来,被两个保镖架起来看着许银川。额头流下汩汩鲜血。
“想起来了吗?滇川王蛊的事情。”许银川看着钱恒。
钱恒抬起乌黑的眸子看着许银川。
又是王蛊啊,又是长生。
耳边爆开尖锐的爆鸣声,钱家死去的人全部站在了许银川的背后,一个个抬起手对钱恒指指点点。
“你怎么还活着?”
“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死?”
“逆子,不孝子孙……”
钱恒觉得自己被一片虚无的黑暗包围着,马上就要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恒哥,我爱你。”
少年人清亮的声音好像一束光一样撕破无穷尽的黑暗,钱恒看见了许多人。
父亲,爷爷,抱着弟弟越走越远的母亲。
隔壁卖瓶瓶罐罐的大哥,西饼店的店员姐姐,吴峫,王盟,秦深……
所有人都像是电影胶片一样飞快闪过,最后,钱恒看见了黎蔟。
果然光听声音还是不满足,他还想再见一次黎蔟,一次就好。
许银川往前走,想抬起钱恒的下巴,谁知道钱恒突然像一只垂死挣扎的飞鸟一样挣脱了束缚,把一根长钉插进了他的太阳穴。
钱恒听见了自己另一条手臂被人卸下来的声音。
身后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放开了自己,钱恒向下倒去,本以为会摔到地上,没想到却被人接进怀里。抬眼模糊之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秦深看见自己怀里的人蜷缩起来,无意识地说出一句:“师兄,疼。”
秦深抱着钱恒站起来,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都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