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沸热闹的高考六月过后,七月好似一锅沸腾完毕的水,余韵温热。
学子们考得有好有坏,但这并不妨碍升学谢师宴的如期举办。
此时,岭上市某家饭店的包厢中,三年十六班的宴席渐入佳境。
平日里严肃的老师们笑着推杯换盏,敬酒谢师的学生们也络绎不绝,气氛十分热烈。
当然,也有人静如处子,偏安一隅。
“游鸦,你不去敬一杯?”
刚敬酒回来的小胖子熊大进搡了把旁边的死党。
游鸦摇了摇头,他的眼睛掩在长长的刘海下,衬得面容晦涩。
熊大进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说道:“也是,像我们这种成绩倒数的,过去敬酒也是凑数。”
游鸦闻言顿了顿夹菜的手,斜里瞄了他一眼,道:“你那是去敬酒?”
熊大进嘿嘿一笑,低声扭捏:“害!看破不说破!谁让岑薇薇坐在老师他们那桌嘛,雷打不动的。今天可是咱高三十六班的散伙饭,吃完这顿,以后就很难有机会再见了。”
熊大进说到这,停了停,复又说道:“就是咱的大校花,今天看上去情绪很低落啊?敬酒的时候,都差点没站稳!她一定也感受到了分别的痛苦!”
抱着同样目的敬酒完毕的狐朋狗友们纷纷点头,然后众人内心各自小窃喜,那个让她感受痛苦的男人一定是英俊的我!肯定是这样的没错!
一段酸酸甜甜的恋爱即将展开!
就在今天!
众人还在遐想着,等宴席散场了,定要瞅准时机偷偷摸过去,必须拿下岑薇薇的微信号码!
顿时大家伙儿的脸上都挂上了神秘的微笑,显然是都憋不住了。
只有游鸦依然夹菜自如,他的动作优雅,仿佛一位美食品鉴大师。
一桌几百块钱的标准酒店饭菜,被他吃出了品鉴三星米其林大餐的感觉。
若是被路人瞧见,肯定要侧目好一会儿。
但大家都做同学这么久了,早就习惯了。
什么在午睡时候必须拿出靠枕、眼罩、毛毯三件套啦。
吃饭的时候必须给自己的领口扎个餐巾啦。
又比如今天来参加班级聚餐,就必须给自己整上校服校裤,仪式感绝了。
当然,大家私底下都不会对他产生“贱人就是矫情”这样的感觉,主要还是因为这家伙的作业工整度实在是太高啦!
在借来描摹游鸦作业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觉得,卧槽这家伙的字这么工整!这么认真生活的一个人,偶尔懒惰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暗搓搓地去揣摩他呢?
因此,霸凌这种事情,不存在的。
相反,大家竟然都很一致地佩服这家伙。
谁还没点仪式感嘛,只不过游鸦的比较醒目一些。
理解,理解。
拿着西瓜做最后洗口的游鸦,这才得了空去看众星拱月的那一桌。
这个月,自然是荣膺岭上高中这三年内部评选的绝对校花岑薇薇了。
她的容貌宛若天使,素颜清纯动人,宛若一泓山泉;她的身材和魔鬼一般卑劣,就连日常校服都掩盖不住,时刻在拷打着年轻少男们的眼睛。
语文课代表直言,多一分则妖少一分则黛。
数学课代表直呼,自己找到了黄金比例的真实存在。
英语课代表因为喊了脏话被拖出去了。
历史课代表认为虽然这才二十一世纪初,但他此生看过的最美事物,已经可以盖棺定论了。
......
总之,岑薇薇,从幼儿园到高中的校花保持者,拒绝告白记录的领跑者,温柔可爱的代名词,同时拥有优秀的文化成绩,卓越的体育能力,是全体少男乃至某部分少女的梦中情人,神明造物的极致体现,美丽辞藻的终极释义。
放到任何一部作品中,都绝对是女主角中的女主角的存在!
而这样的她,此刻尽管皱着眉头,那也是极好看的。
至于拱月的众星,也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个个在校内,都是些风云人物。
但在这里就不譬如赘述了,毕竟大家此刻都同样操着一副猪哥样儿,嘘寒问暖,个个都自认是情圣附体。
岑薇薇却觉得头晕目眩。
没错。正是聒噪。
她此刻的确情绪低落,但并非因为别离。
好姐妹们都离得近,上个月高考一结束,大家约着逛街都快逛吐了。
她头疼无比,是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双重头疼。
最近几天,她一直做噩梦,惊扰得她寝食难安,父母陪着去了好几趟医院,也查不出任何毛病。
现在她只盼着宴席赶紧结束,再去求个安稳觉。
正是“求”。
这是她家的保洁阿姨告诉她的。
就在这人民路和建设路的附近,有一条贪吃街,里面循着巷弄,能找到十分灵验先知的算命先生。她还十分热心地给她画了简单地图。
原本在九年义务教育的熏陶下,岑薇薇对鬼神之说自然是嗤之以鼻,可梦魇这种东西属实不讲理,都快将她折磨疯了。
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她决定在谢师宴后直奔那家算命摊子。
就算求个心安也好。
毕竟人类嘛,总认为玄学的尽头是科学,科学的尽头又是玄学,科与玄,轮回不止。
“我吃好了。”
“我吃好了。”
岑薇薇和游鸦两人,几乎是同时起立,准备离场。
但谁能放任校花这么轻易离开呢!
这说不得是今生的最后一面!
于是大家纷纷挽留,好说歹说,又拖着岑薇薇罚三杯饮料才行。
游鸦也甚是无语。
实在是赶了巧了,只得随着大流,耐心等号丧般的众人流涕完毕后再离去。
只是他的眉头渐渐皱起,眼神逐渐变得犀利了起来。
趁众人的目光全黏在岑薇薇身上,游鸦朝前方竖起了食指,强行来了个斗鸡眼——
「开眼」!
双目之中似有银色闪电掠过,瞬间覆盖住了瞳孔,且银色的眸子竟然转动了起来,恍若一双机械眼。
而在游鸦的视界里,银眸转动一圈之后,大家的外套都不见了;第二圈之后,男同学们光膀子了,女同学们都,哦,视界里没有其他女同学,全被一群肥啾啾气昂昂的同班汉子们挡住了。
而此时视界里唯一的女同学,也就是岑薇薇了,她此时宛若马赛克附体,浓郁的血色氛围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显得妖艳动人。
再转!
游鸦意念一动,银色眸子又转动了一周,绽放出宛若实质的光来!
而随着游鸦加大了精神力的输出,他终于看清了这位校花到底穿了什么——
一件古朴的、鲜红如血的肚兜。
且那肚兜上似乎绣着小字,但游鸦还是决定闭目了。
毕竟「开眼」这门神通,只能看到鬼神存在,不具备放大镜或者望远镜的功能。
他再加大精神力,也没法看清校花的肚兜上到底绣了什么,只能看到校花什么都没穿。
作为一个正直的人,也为了自己身体着想,还是闭眼为妙。
“原来如此。”他自语道。
“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熊大进偏过头问道。
游鸦摇了摇头,复而优雅地喝起了饮料来。
杯子里还有最后两口。
他自然不可能同死党说,大家的梦中情人,内里穿了件暗红色的肚兜,看不见的血色正顺着衣摆不停往下流呢。
游鸦摇摇头,将「现在又到了流行穿肚兜的年代了吗」的念头从脑海里驱除,起了身。
“你要走了?”
见游鸦放下杯子准备离场,熊大进哭着问道。
少年贴心地将一大把餐巾纸糊在了熊大进的脸上,点头回应:“差不多了。还得回去看店的。”
熊大进号得更响亮了:“也是!大家都是难兄难弟,考上没考上的都一样。考上的你看店,没考上的我卖瓜!惨咧!”
“有空再找你玩。”游鸦拍了拍死党的肩膀,他瞅准机会,踱步准备挤过全体起立的人群。
但他显然还是低估了岑薇薇的含金量。
什么叫绝对校花?
如果包厢的门能说话,此时躺在地上任人踩踏的它一定在骂娘了。
送别岑薇薇的人越来越多,等到游鸦终于挤出人群,险些不成人形。
他整了整自己被挤得发皱的衬衫,煞是无语。
甚至领口的纽扣也被挤掉了一颗!
虽然这笔无妄之灾算是源于岑薇薇,但他不会因此选择对岑薇薇身上的事情视而不见。
因为他自小就被养父教导,要做一个优雅的、高尚的、对社会有用的人。
此时他的这位校花同学正和众人道别完毕,众人鬼哭狼嚎的场面惊呆了路人,疑惑纷纷的路人们甚至产生了要报警的念头,酒鬼属实扰民——尽管实际上参与宴席的同学们没一个喝了酒,号丧发自内心。
游鸦原以为她会打车或是被家人接走,得抓紧时间解决岑薇薇身上的东西。
但没想到少女并没有立即离去,反倒拐进贪吃街去了。
这是,没吃饱?游鸦疑惑。
应该不是。
游鸦回想了下,先前开了天眼,观测到的雪白肚皮,再比较了下自己的小小腹肌,那种程度恐怕也不算饿吧。
此时正值午后,贪吃街上人来人往,摊贩叫卖热闹无比,游鸦不好出手,决定等到人少的地方再动手。
结果越尾随,不是,越跟随,游鸦的脸色越古怪。
对方七拐八弯地绕着,手里还捏这张纸条,明显是有备而来。
而且怎么绕着绕着,这路这么熟悉啊?!就跟自己顺路回家一样。
等到少女叩了叩自家店铺的铜门环时,游鸦不由得撇嘴,好嘛,竟然真的是找上门的生意。
想到这,游鸦轻笑一声。
那刚刚衬衫扣子被挤掉的钱就能一起算了。
加钱!必须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