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们一起去死吧。”
贺幼怡低声说着,目光注视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母亲。
她不知道母亲在梦什么,正如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路应该如何走。
拔下来。
大家都可以得到解脱,谁也不会痛了,谁也不会难过了。
拔下来。
母亲的生命很快就会终止,她从楼上跳下去,带着未出世的孩子一起走。
孩子啊……
我不能把你独自留在世界上。
拔下来。
就好了。
殷青锁始终在角落,看着贺幼怡是如何松手,又压抑着哭声夺门而出。她的泪水仿佛永远也流不干净,从一滴一滴,变成一串一串。
病房里有些许的寂静。
现在只有一个意识清醒的人,和一只沉默寡言的鬼。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贺幼怡的妈妈醒了。但是女人平静的躺着,她在装睡,等待着女儿结束自己的生命。
现在,病床上可怜的女人睁开双眼,她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明明身体已经虚弱到不行,残破不缺……说句实话,拿来当吃的,殷青锁都嫌弃,她全身上下的肉加起来不知道有没有一口。
但就是如此的虚弱,她却坚定抓住自己的氧气管子,开始一点点的往外拔。
她在尝试结束生命。
为什么啊……
人不都是想活着的吗?女人当然很清楚她自己的身体情况,一旦离开氧气,她活不过几分钟。
之前遇到过,特殊职业的人不怕死也就算了,为什么一个普通的人类,同样选择死亡?
女儿的泪水,哭声,让她于心不忍了吗?
已经把孩子养大了,于情于理都不需要管了吧?更何况刚才,她的女儿还想杀了她。
为什么没有怨恨?为什么她只闻到了悲伤的味道。
殷青锁的手轻轻摁住女人拔管子的手,一点一点,慢慢的送了回去。
病床上的女人瞪大双眼,她在用力的辨认,眼前陌生女孩是谁,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不知道你们的想法,但是我知道,如果明天贺幼怡发现你死了,她会愧疚一辈子,会难过一辈子……此生无论活着还是死亡,她不会再快乐。”
永远身在地狱。
她瞪大了双眼,艰难喘息着看着陌生女孩。泪水从她灰暗无光的眼睛中滑落,神使鬼差,殷青锁伸手碰了点放入口中尝了尝。
好苦,又苦又涩。
仅仅只是咽下去,便立刻令人觉得喉咙发紧,难受到快要扭曲变形了。
“难吃……我只是吃下去都觉得非常难受,你们是如何,让身体里装满这样的情绪。恐怕,你这个人,从皮肉到骨头全是苦涩的滋味吧?”
她闭了闭眼睛,涩味死死缠绕着舌根,她第一次难受的皱起眉头。身边浓白雾气萦绕,眼看着就要攀爬上女人的身体。
“吱呀。”
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殷青锁一惊,刚想收回手,却见进来的是一个很可爱的,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
小女孩看起来只有三岁左右的样子,长得粉雕玉琢非常可爱。胖乎乎的,像个小福娃娃。
小女孩进来后见到殷青锁也是愣了一下,旋即仰头露出一个笑脸:“姐姐你好,谢谢你想要帮我救外婆,不过不用啦!我就是来救外婆的,姐姐你的力量还是留着,帮我救救妈妈吧!”
说着小女孩爬上病床,爬到了女人身边。
床上的女人似乎预感到什么,她摇着头,不断的示意女孩离开。
“外婆你好呀,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下次再见,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啦!”
女孩笑嘻嘻的,她凑近,亲了亲女人的眼角,又蜷缩起小身子,躺在角落里:“我喜欢你,喜欢妈妈,也喜欢爷爷奶奶。我可是挑了好久,才给自己选了一个好妈妈……可是,只有妈妈好。我没有认真的看这个爸爸不好,现在,我不喜欢,所以我就先回去啦,不过回去之前我要把外婆你治好,外婆你好了,妈妈才能开心一点!”
小女孩说话的语气是天真无邪的,伴随着话的说出,她娇小的身体却逐渐变得透明化,作缕缕烟雾,从女人的七窍中钻了进去。
“因为妈妈很好,我才不希望我成为她的拖累。外婆,你好了之后一定要告诉妈妈哦,让她为我找一个更好的爸爸,再把我生下来,到时候我还会来找你们的,一定会的!”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落下,女孩儿身体消失无踪。
床上的女人同样在顷刻间陷入昏迷,彻底失去了知觉。
看似病情加重,脸上原本的血色消失不见,但殷青锁能感受到她身体中,那些腐败破烂的内脏在被快速的修复着。
她皱眉,觉得自己或许要做点什么,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做不出来。
“嘭!!”
随着一声重响,深夜安静的医院突然嘈杂起来。
“天啊!这是谁家的家属!怎么摔倒了!!”
“好多血……护士,医生!快来人啊。把这个姑娘抬起来啊!”
“……这是怀孕了吗?!”
外面的声音清晰入耳,殷青锁摁住门把手,半晌才缓缓推开。
随着人群一起走到楼梯口,向下一看,所有的情形尽收眼底。该算的上是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中吧。
她看到贺幼怡摔在楼梯下面,腹部依旧是隆起的模样,但身下一滩殷红的血液,意味着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刚刚尝到的泪水滋味,猛然间又一次涌了上来。
它们死死的,紧紧的,缠住殷青锁舌头,恨不得把她现在这身皮囊的内脏都全部拉扯出来。
她无话可说。
只能静静的站在黑暗角落中,看着人们把昏迷不醒的贺幼怡抬起来,送入急救病房中。
她记得原来的剧情里,贺幼怡的确失去了第一个孩子。
那……她的母亲,又为什么病情加重突然暴毙?
殷青荣。